听完他的话,秋言嘴角微微抽搐,她着实没想到臣不焕胆子这么大,居然还真的打过皇帝。
秋言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眼睛上下转动,狐疑地问道:“打得很重?”
臣不焕努力回忆着当初的事情,随后重重点头,“挺重的——关键是,我哪里知道戒尺打在手心…”
“这么疼……”
他底气不足地辩解着。
倘若当初臣不焕知道戒尺这玩意儿这么疼,肯定不会打得那么重。
悔不当初啊!
很快,穿着青蓝色貂袍的舍青就踏入正厅。人年纪大了,就不想走动,特别是天冷的时候,舍青手里抱着一只手炉。
“丞相大人昨夜新婚,今日不去进宫谢恩,大清早地寻我消遣?”
臣不焕将左手藏在袖子下,脸上满是恭敬,“舍大人还是如此严厉,晚生这是有事相求。”
舍青将规矩看得极重,更何况这个时辰,臣不焕本该去宫里谢恩,却还在家中磨叽。
“何事?”
秋言和臣不焕并坐在主位,他亲自奉上一杯茶。
“不知舍先生教导陛下读书时,可曾动了……戒尺?”
舍青抿了一口茶,“我的功课比较轻,没你打的重,怎么?”
本想寻求安慰的臣不焕顿时愣住。
没他打得重?!
听听,听听!
人言否?
舍青之所以会这般说,还是因为暮泽经常顶着红肿的双手去上她的课,几天都不能好好握笔。
写出来的字,也跟狗爬似的。
此刻的臣不焕有点欲哭无泪,“……我!”
千谋万虑,臣不焕都不曾出错,但他真的不知道戒尺打手板竟然能这么疼。
失策了!
舍青颇有些毒舌,晃着茶杯,说着掏心窝子的话。
“早知如今,何必当初。原来丞相大人还有失策的时候?”
“我当初提醒过你,下手不要太重,你说严师出高徒。”
臣不焕急得脸色涨红,有些话脱口就出:“我怎么知道戒尺打人那么疼?当初陛下眉头连都不皱一下。”
二十板子以内,暮泽确实都能咬牙撑着,眉头都不皱一下。若是再多,就会承受不住。
听到他气急败坏的话,舍青缓缓将视线挪到臣不焕的藏在袖子里的左手上。
“陛下登基后,你仍在留宫授业,你没动手吧?”舍青没有继续调侃他,而是认真地询问起他们的情况。
臣不焕当即回答:“没有,自从陛下从南方回来,心境和实力有着质的飞跃。经过一场战争,他的心性完全成熟,挑不出错处。”
舍青眼神古怪地望着他,怀疑臣不焕就是不敢动手,可惜她没有证据。
“丞相大人行事谨慎,却还漏算了一处。我对陛下而言,是旧势力长辈,如今也仅仅闲职养老。”
“而你与陛下是平辈,身后不仅有江南世家,还有煜王,终究不能太锋芒毕露。”
舍青忽然抬眸看向秋言,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丞相大人虽擅谋划,但身在局中,也会有看不清的地方。”
“我一生授道传书,与煜王也没有牵扯。既然你今日请我过来,我索性多说几句话。”
臣不焕明白这位的脾性,倘若真谋算起来,恐怕也不会输给他。
只是舍青厌倦这种争斗,不愿参和罢了。
“请前辈指点。”他拱手行礼,没有什么架子。
舍青满眼凝重地望向他,“与泽君隐世不出,陛下独守皇宫,至今没有子嗣。”
“如今,煜王夫怀有身孕,你又嫁了人,其间利害,你当真看清了?”
当今祝氏唯有暮泽一人,他迟迟不“娶”妻,膝下没有子嗣。
倘若手握重兵的徐镜先诞下小世女,难免不会让朝堂局势发生倾倒。
而来日臣不焕怀上身孕,这朝局恐怕会更加混乱。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彻底点醒了沉浸在大婚的喜悦中的臣不焕,他脸色骤然变得煞白。
且不说他这位丞相,徐镜的情况就已经足够复杂。
南三郡多年以来都在她的掌控下,还有三十万燕平军,即使被拆分成几股军队,但也无法改变她们曾经效忠徐镜的事实。
南昭千里江山,皆是徐镜一人打下,她还好巧不巧地娶了慕容千寻为夫。
这里面……
所牵扯的利害,太过缠乱复杂。
臣不焕沉默好半晌,才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来。
“煜王若想反,完全可以利用二十万大军在南昭境内建国!她不会反!陛下亦非绝情之人。”
不知为何,臣不焕忽然有些底气不足。
舍青眼眸中满是世间沧桑,“他是帝王。”
“皇位冰冷,他曾经是你我学生,但从他坐上高位开始——他是君,我们是臣。”
臣不焕被他噎得说不出话来,“……”
舍青放下茶盏,意味深长地说出一句话,“陛下不曾失去悲悯之心,只是因为有与泽君在。”
“陛下是当世明君,他不会猜忌,就不代表我们可以不避讳。煜王那边,丞相还是提点一番的好。”
她缓缓站起身,“至于往事,建议你去请罪,想必陛下也不会罚你。”
说完这话,舍青便抽身离去,“不用送我,你们赶紧进宫,别误了时辰。”
臣不焕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身后也惊出一身冷汗,朝着她的背影拱手。
“多谢大人指点。”
“妻主,我们先进宫,剩下的一切交给我办。”臣不焕轻声交代,而秋言听得稀里糊涂,倒也没有多问。
……
马车驶入皇宫,臣不焕选择带着秋言步行入宫。
“臣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
宫殿中,暮泽正在看书,缓缓放下手里厚重的书策,“免礼。”
两人站起身来,暮泽瞥向安静的秋言。
“听闻嘉安伯近日在筹备生意,金陵首富莫娅正在偏殿,你可以过去与她谈谈生意,朕与丞相谈些要事。”
臣不焕朝她点点头,秋言才拱手退下,即使她行礼的动作很不标准,暮泽也没有多说什么。
在拢春的带领下,秋言缓步退出大殿。
暮泽用手腕撑着侧脸,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直到将臣不焕看得背后发寒。
他重新跪回地上, 双手交叠垫在额前,“臣昔日逾矩,请陛下重罚!”
“见了舍先生?”
虽说暮泽常年居于深宫,但对外面的事情一清二楚。
臣不焕脸色更加惨白,不敢有所欺瞒。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