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山郡城中,一座精致奢靡的府邸内。
身着靛蓝黑纹襟袍的男子,正神色莫名地盯着桌上的信,苍白的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似有似无的声响,无端叫人绷紧了神经。
跪在屋内的黑衣男子,放轻了呼吸,背上渐渐冒出冷汗,额头也布满细密的汗珠,汗珠越积越多,终于支撑不住从额头匆匆掉落在地面。
“啪”
地面上就这样多出了一朵水花,跪着的黑衣男子人忙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珠,好似担忧这样的声响也会让上头坐着的人不悦。
良久,襟袍男子停下右手沉声开口:“可知道那位新任陆将军的来历?”
“属下听说是个山野莽夫,没什么值得关注的背景。”黑衣男子边说边拿眼睨着那人。
这一看心中便开始狂跳,最后掩饰地埋下头,专注地盯着地面。
上座之人冷冷一笑:“山野莽夫?能让云川县全县共同御敌,生擒查哈尔的人,你告诉我只是个山野莽夫?这话你自己也信?”
听着上座之人有发怒之意,黑衣男子慌忙道:“侯爷,属下确实查过那位陆将军,他就是一个小山村出来了,此事千真万确……”
黑衣男子还想再说,座上的人却没了耐心,抬手止住:“行了,派两个人再去仔细查查,尤其是他家中的父母亲人,一个都不能放过。”
“是,属下领命。”黑衣男子轻手轻脚地走出房间,出了府邸才长长呼出一口气。
也不知侯爷又怎么了,浑身的气压低得吓人,世人都说定北候如翠竹一般,身形似玉,待人和善可亲。
那都是对外的模样,只有他们这些贴身伺候的人,才知道侯爷有多冷血。
黑衣男子是定北候的手下,名唤章岩,屋内的男子则是现任定北候陆思海。
陆家男子个个长相俊美,英气勃勃,陆思海也不例外,光凭长相就能叫人见之难忘。
不过,他和其他人又稍有不同,陆家的其他男人俊归俊,身上的男子气概也颇明显,唯有陆思海长相若女,若不是有喉结,很容易被误认为女扮男装。
因此陆思海在军中,总是以化过妆的面目见人,把脸上的皮肤涂黄,再加粗眉毛,淡化唇线,这样妆扮下来,就从阴柔女相变成了俊俏男貌。
章岩领命离开后不久,陆思海吩咐人叫来心腹幕僚雷鸣。
雷鸣是陆思海十几岁时结交的友人,当时雷鸣被人诬陷,他却毫不慌乱,镇定自若地找出证据,自证了清白。
陆思海当时便起了结交之心,后来雷鸣落榜,本想回乡下,是陆思海执意让雷鸣留在他身边,做他的幕僚。
二十多年过去,雷鸣已成为陆思海最信任的心腹,每每遇到事情,陆思海第一个想到的便是雷鸣。
雷鸣走进屋子,看了书桌上的陆思海一眼,即便陆思海面无表情,雷鸣还是看出来他心情不佳。
“侯爷,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不妨说不出来,让雷某替侯爷分忧。”雷鸣行过礼后,关切地询问陆思海。
陆思海拿起桌上的信,递给雷鸣:“你先看看这个。”
只有一张纸,信上的内容并不多,雷鸣很快看完信,只是信上的内容他并没看出什么不妥。
“侯爷,是看中了这信上写的年轻将军,想要拉拢他?”朝中有能力的武将,都在镇国公和赵齐手下,他们常山郡这边略逊一筹。
陆思海轻蹙眉头,显然对雷鸣没有看出其中的含义,有些不悦:“雷鸣,那位新封的将军,姓陆,今年刚好二十。”
雷鸣细琢磨了片刻,神情凝重起来:“侯爷是怀疑新任的陆将军和从前那位有关系?”
“有如此的领军才能,又姓陆,年岁也能合得上,想不叫人怀疑都不行。”陆思海眼中闪过一丝嫉恨。
“侯爷是想……”雷鸣话没说完,抬手对着脖子划了一下。
陆思海起身走到窗口,背对着雷鸣道:“斩草要除根,宁可错杀一千也不能放过一个,若是留下后患,将来的后果不是你我能承担的。”
雷鸣心领神会地点点头,定北候叫他过来,就是要把这事交给他去办:“雷某明白了,侯爷等着听消息吧。”
“雷鸣,此事万不可掉以轻心,此人不是普通人,能生擒查哈尔的人,武功必定不俗,最好是能一击即中。”
“否则打草惊蛇后,让人有了防备,再要想成事,会难上加难。”陆思海重视这件事,他担心雷鸣轻视对方,坏自己的事,故而提醒了几句。
“侯爷放心,属下知道该怎么做。”雷鸣郑重应下。
他也不是第一次替定北候做这种事情,这些年他替定北候除去的人不在少数,其中也有不少武艺出众的人。
武功高又怎样,是人总有缺点,更何况是二十岁的年轻人,金钱、美色、权力都能作为诱饵,端看那位姓陆的五品将军,喜欢其中的哪一样。
雷鸣得了任务,便先行离开去调查目标的背景,书房内只剩下不知在想什么的陆思海。
陆思海在想什么,他想到了他所在的陆家。
陆家是武将世家,家中的后代几乎都会从军报国,到他爹那一代,他爹和他大伯上了战场,三叔因为从小体弱没有从军。
他五岁那年,边关告急,他爹和大伯远赴边关御敌,这一仗打了半年,半年后他大伯陆盛年回京得封赏,而他爹成了一捧骨灰。
世人只记得定远候陆盛年英勇善战,在战场上奋勇杀敌,有几个记得他爹陆盛怀,把命都留在了战场。
他爹没了,二房的日子一日比一日难过,他与大房兄弟俩的待遇也是天差地别。
同样是陆家的子孙,大房的大哥十多岁就跟着他大伯行军打仗,二哥从小也是名师教导,家里所有的资源,都是优先提供给大房。
逢年过节三房人一起吃饭时,长辈们的目光也都是在大哥二哥身上,他就像一个无人问津的小可怜。
他们这些人都忘了,陆家的荣光里,埋葬着他爹的一条命。
他不甘,不愤!
凭什么?
为什么?
陆家那些牺牲的人命,成就的只有大房的人吗?
后来再长大一点,他懂得了为什么大家都捧着大哥二哥,不是因为他们是大房,而是因为大伯是定北候,手中握着权力。
大伯是定北候,下一任的定北候会是他大哥陆思平,他也是陆家的人,为什么定北候不能是他呢?
有他大哥二哥在,轮是轮不上他了。
既如此,那他就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