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窗紧闭的房间里,栓着一根细绳,细绳的一头绑在了床头,另一头缠绕在身无寸缕的男人脖子上。
深秋的夜晚,没了夏日的暑气,显得格外的凉。
屋内却还开着空调,没有衣物保暖的他,将自己抱成团,蜷缩在床头的角落,冻得瑟瑟发抖。
客厅里,穿着一身漂亮衣裙的沈意欢慵懒地靠在沙发上,轻轻晃了晃手里的高脚杯后,将杯子凑在鼻子下面,细细闻了闻,
“我十八岁生日那天,在酒店给另一个女孩子的成年礼上当服务员,她长得一般,却拥有我做梦都想不到的财富和疼爱她的父母。”沈意欢抿了一口红酒,舌尖勾起这鲜红的液体滚过她的舌苔,慢慢咽了下去。“我才发现猛然觉悟,人和人生来就不同,我立志为之拼搏的梦想人生,她生来就有。或许我要拼尽全力才能跻身上流社会,她本就生在了其中。我不甘心哪,我比她漂亮,比她高挑,甚至身材都比她好。那身镶满了细钻的漂亮礼服在她身上简直是暴殄天物。所以,我牺牲了她人生第一次做的丑蛋糕,将那可怜的礼服解救出来。”
“我明明是乐于助人,代价却是被狗眼看人低的经理按头跪地求他们原谅,甚至还为此丢了日薪一百的兼职。”她将剩下的红酒一口闷了下去,眸子里燃着火光,“原谅?呵呵……”
郑淮像是没听见似的,一直盯着桌上的显示器,只是,细框眼镜后面的眸子微微闪了闪,隐约略过几分厌烦。
嘀嗒嘀嗒——指针上的短针动了一下,郑淮扫了眼后,视线重新落在显示器上,比刚刚过了几分专注。
时间一分一秒地跳动,一直蜷缩在角落的男人从一开始的轻微抖动,渐渐开始有一些不自然地轻晃,紧接着颤抖起来,最后竟发出了呜呜咽咽的哽咽声。
“你……怎么是你,你,你别过来!”他像是被什么东西吓到了一样,一边对着空气挥舞,一边踉跄地往后挪动,脖颈上原本富有余量的绳索,一下就绷紧了,他瞪大了眼,惊恐万分地挥着手,怎么也不肯往回挪一步,勒紧的脖颈,让他呼吸越来越困难,憋红脸色都渐渐转紫了,亦不肯回挪。
眼见他即将要晕厥过去时,求生的本能让他突然挣扎着站了起来,目赤欲裂地对着空无一物的眼前,嘶吼着:“来啊!臭婊子!你都死了!还敢来缠着我!活着的时候,又蠢又傻,活该被我踩在脚底下耍着玩!像你这种人,死了又能拿我怎么样!来啊!老子还没玩过鬼呢!”
显示器下的宋泰清自己一个人自言自语,状若癫狂的狞笑着,甚至做出一些让人意想不到的猥琐动作。
“天天看,还还不腻……哟,这是……怼空气呢!泰清哥哥玩得可真花!”沈意欢托着下巴,靠了过去,看着屏幕中即兴单人表演的宋泰清,笑得格外花枝招展。
房间里的宋泰清还在继续,且嘴里的话颠三倒四的,但每一句都让人心颤,“啧,郑嫣,你还是跟死鱼一样,真是无趣。啊,说点让你能高兴的事儿,你十九岁的生日派对,还记得吧?鲜花,蛋糕,还有我的一群朋友给你庆祝生日。当时你不是问我,怎么都是男生。我随口说,女人有你一个就够了。当时,你感动得眼眶都红了。啧,那样子真够蠢的。那一夜,你可是招待了我所有的朋友。虽然酒里掺了点东西,但你是真热情,获得了我那些朋友的一致好评。”
“啊,还有,你跳楼的事儿,真可不怪我。这量我是给够了的,谁让你自己作死,只喝了一半呢。大家都还没玩尽兴呢,你就跑了,这多不好,是不是?”
郑淮缓缓抬起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的那扇门,一张清秀干净的脸庞苍白得可怕,通红的眼隐在细框眼镜后,只见他咬紧牙关,紧皱着眉,痛苦地闭了闭眼,如心脏剥离般的痛苦依旧没能减轻,每一下呼吸都感觉像小刀在他的胸腔里切割着,一下一下地钝痛。
“郑嫣?”沈意欢支着脑袋,饶有兴趣地看向面无表情的郑淮,缓缓笑了起来。
听到这个名字,郑淮身子顿了顿,侧过头,那双状似平静的,冷得可怕。
“这个名字,别让我从你嘴里听到第二次。”他眉角轻轻一压,平淡嗓音里的阴冷让人不寒而栗,看向她的眼眸,毫无波澜。但她清楚的很,那双状似平静的眼睛下面藏着的,是极端的疯魔的情绪,像是海面下深不可测的漩涡暗流,
面对他的威胁,沈意欢嘴角的笑意不变,抬手做了个拉链的动作。
她沈意欢是疯了,但不是傻。
才不想惹上他这个彻头彻尾的小疯子。
“时间差不多了。”他看了眼桌上的钟表,凉凉勾唇,深沉而低哑的声音还拖着懒散的尾音,听起来像是来自于黑暗最深处的诱惑,声调玩味,眼眸泛着血色,如满天的焰火,散发着深渊一般的危险。
“好戏要开场了咯。”沈意欢伸出舌头舔了舔杯沿残留的红酒液体,意犹未尽地咂巴两下,眼底闪烁着病态的兴奋。
三个小时后,一个人不太起眼的短视频平台上传了一段打码视频,短短十几分钟的时间里突然被疯狂转载到各大网站。
被相关部门勒令通知强制删除的视频的短视频平台负责人,都快哭了,后台被黑了,现在完全无法操作。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视频的事情还未解决好,网络上又掀起了轩然大波,前宋氏集团执行总裁宋某赤裸裸站在酒店顶楼,挟持前员工沈某。
现场不少热心群众拿起手机拍起了视频,有些不怕事大的,甚至开起了现场直播,实时转播现场情况。
“56,57,58,嘶!”被挟持着的沈意欢并没有身为一个受害者的慌张,甚至还有心情数着底下如同蚂蚁一般大小的围观群众,抵在她脖颈上的玻璃碎片,划破了皮肤,碎片上很快被渗出的血液染上一层暗红。但她却一点不在意,只是啧了啧,不满他打断了自己数人数,“哎呀,你看,又得从头开始数了。”
“闭嘴!”挟持着她的宋泰清恶狠狠地低吼道。
沈意欢撇嘴,“干嘛这么凶,我又没有惹你。唉,果然,没有得到满足的男人,见了路边的狗都得踢两脚。行吧行吧,要杀就杀吧,爽快点,有个男人样行不行!”她说着,伸出指尖从玻璃碎片的边缘一抹,靠近嘴边,伸出舌尖舔了舔,指尖上的血迹,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经历了刚刚的那些事情,他现在对狗和男人,非常抵触和敏感。
沈意欢简直精准地踩在了他的雷点上,反复横跳。
“闭嘴!闭嘴!你信不信,现在我就杀了你!”他脸色发青,布满血丝的双眼如同鬼魅般猩红,手背上青筋暴起,握紧了玻璃碎片,贴着她的皮肤用了几分力气,咬牙切齿地低吼道。
鲜血顺着玻璃碎片流淌而下,滴落在她白色的衣裙上,晕染开来,像是一朵朵绽开的血色花朵。
“你倒是杀呀!”沈意欢耸了耸肩,不屑地笑了。
“你别以为我不敢!”他抬手朝她用力扇了一巴掌,将她的头都打偏了过去,抓着她头发又扯了回来,气急败坏地咆哮道:“说啊!你背后的人是谁!是谁?!”
“那个人?”他这一巴掌拍过来,半张脸立马充血肿胀,她抬起头,半张脸上妆容精致,半张脸却像发了面的馒头,又红又肿。她理了理腮边的发丝,脸上露出一丝古怪的笑容,“啊,我知道了,要不要我带你去找她?”
“你别跟我来这套!说!到底是谁!”宋泰清脸色一变,握着的玻璃碎片又逼近了一步。
沈意欢却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似的,恶劣地勾勾唇,一字一顿道:“我,就,不,告,诉,你!”
宋泰清充血的眸子里恨意翻涌,戾气陡然而生,窒息的仇怨情绪炸裂开来,脑子瞬间空白,眼里只有她那一脸挑衅的可恨笑容,手臂好像有了自己的意识,高高抬起,朝她的脸狠狠地刺了下去。
砰——
一朵血花在他的眉心绽开。
他不敢置信地盯着空旷的前方,余怒未消的脸上出现了几分茫然, 鱼贯而入的警察们,迅速聚拢在他周围。
他缓缓低头,鲜血沿着鼻梁滑落,砸在了地板上,晕染开来。
一双白净的脚出现在他的视线里,接着是她的脸,红肿的脸上不知何时溅上了几滴血,她上前一步,抱着他,抬起头露出分外明艳妖冶的笑容,轻声道:“泰清哥,别怕,我陪着你一起下地狱呀。”
下一秒,视线从她的脸上缓缓上移,从歪斜的屋顶,晃过无边无际的灰蓝天空,接着就是能照出人影的建筑外墙……
嘭!
围观的人群一阵惊呼之后,沉默了几秒地看着地上缓缓从他们身下流淌出来的血液。沉默了几秒,这才惊觉到什么,纷纷撇开了视线。
训练有素的警察见状,赶紧拉起了帷幕,将现场保护起来,并驱散围观人群。
路边停放的黑色轿车里,长相清秀斯文的青年漠然地看着警戒线下缓缓流淌出来的浓腥血液混着地上尘埃,逐渐凝固。
他眉眼舒展,淡淡的笑意挂在唇角,可眸底却冷得像裹了一层薄冰。
“姐,你看到了吗?”他平静地仰头看向灰蓝色的天,明明还是那双黑沉眼眸,此时却如琉璃珠子般,清澈透亮,让人感觉干净纯粹,如同纯白天使一般。
一滴晶莹泪珠无声无息地从他的眼角滑落,沿着下颌,滴落在他黑色的衬衫上,隐没无踪,脸上的表情似悲伤,似落寞,又隐隐透着遗憾,叫人看了心都要碎了。
等他看够了,这才将车窗玻璃升起,车子缓缓启动,沿着道路平稳行驶,很快就湮灭在车流之中。
……
有时候天黑就是一瞬间,刚刚还有落日余晖,此刻月亮挂在夜空中,寥寥无几的细小星星,微微闪烁。
下午被一通电话叫过来的黎川从警局走出来,情绪有些凝重。
沈意欢的紧急联络人,填的是他的号码。所以警察才会找他过来处理她的事情。
只是事情并不是那样简单,就在她坠楼身亡后,有人举报她的住所是诈骗窝点,警察破门而入后,发现冰箱里失踪多日的沈母。
黎川跟着又录了一份口供,提供自己这些日子的行踪。
沈意欢的死,对他来说太突然了。
他现在说不上来心里是什么样的感受,或许难过是有的,但更多的或许庆幸。一直好胜的她为了跻身上流,不择手段竟越走越偏,最终走进了死路。庆幸的是,她在事情暴露前,选择了以她想要的方式终结了生命,免受牢狱之灾。毕竟她从小到大都是这么傲气,又这么爱美,怎么能忍受监狱里,完全失去人身自由的机械又单调的生活。
“早上还叮嘱我带外套,晚秋夜凉。知道唠叨我,却不知道关心关心自己,还站在这里吹冷风,要是感冒了我可不管你。”得到消息匆匆赶来的鹿溪,将手里的风衣展开,踮起脚尖,披在他身上,佯装抱怨地看着他道。
“你怎么来了?”黎川有些意外地看向她。
“来接你呀。”她轻挽住他的臂弯,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走吧,我们回家!我点了火锅,半个小时后,我们就能吃上热乎乎的火锅了。这种天气,吃火锅最合适了。”
黎川看着她,心里微微一暖,嘴角也不禁勾勒出浅淡的笑容。
“嗯,我们回家。”他牵起她的手,朝停车场走去。
鹿溪看着他的侧脸,他的脸上很平静,似乎这件事情并没有对他造成任何影响。
但刚刚,她看见他站在警局门口,孤零零的,就像一个迷了路的孩子,迷茫又无助。让人看了,心疼不已。
这件事情,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和开解他,也给予不了什么实质帮助。
但至少可以陪着他,在他需要的时候,让他有一个肩膀倚靠。
察觉到她的目光的黎川,侧过头时,她的脸上重新挂起笑容,道:“我跟你说,刚刚真是太幸运了,现在下班高峰期,我竟然一抬手就拦下了一辆未载客的的士……”
黎川静静地看着她眉飞色舞地讲刚刚发生的一些小幸运,嘴角微微弯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