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溪靠在沙发扶手,侧着头看向黎川,从刚刚她就注意到了,平常不修边幅的他,今天很不一样,难得穿起了正装。
笔挺的深色西装,搭配款式简约的天青色衬衣,领带挺括,散发着成熟稳健的气质。
任谁看了都会猜测,以为这是哪个行业的新贵。
他低垂着眼眸,指节在她的小腿上按揉着,硬朗的轮廓间染上些许暖意,眸光透着浅浅的温柔。
鹿溪越看越觉得不对劲,动了动腿,刚要说话,却又被他按住,“听话,别动,一会就好了。”
她眯了眯眼,双手一撑,直接坐进他的怀里,双臂勾住了他的脖颈,等稳住身体后,腾出一只手来,以手作枪,抵在他的喉结上,哼哼道:“别动,快给我老实交代,你穿得这么好看,来这里做什么?”
“下来,别闹。”饶是定力再好,也经不住她这样不安分地扭动,他稳了稳气息,赶紧稳住她的腰肢,将她抱到身侧。
可一无所觉的鹿溪,不甘心地还要往他身上钻。
这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叩叩——
“小鹿,你在里面吗?”陈叔叔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鹿溪还未得逞的爪子悬在了半空,刚才还嘻嘻哈哈的笑脸瞬间就褪了色,她抿直了唇,站起来,一副慷慨就义的模样,站起来,朝门口走去。
就在她伸手开门的时候,身后的人比她快一步,手掌摁在门上,将她护在自己的身后,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后,这才拧开门锁。
陈叔叔见门扉打开,一个西装挺括的成熟男人站在门口,后退了半步,从容不迫地朝他道:“陈先生,请进。”
陈叔叔进门后,见鹿溪妆发完整,衣裙没有任何过分的褶皱,心底狠狠地松了口气。
“黎先生,不好意思,小女顽劣,要是不小心冲撞了你,我代她给你赔个不是。”刚刚听到鹿溪被周老先生的爱徒带到私人休息室时,他吓了一大跳,赶紧过来,生怕自己来晚了,鹿溪挨欺负。
“陈先生误会了。”黎川摇摇头,指着被他放置在沙发边上的高跟鞋,“兮兮还不太适应穿高跟鞋,我看这边清净,带过来坐会。”
“不好意思,爱女心切,还望黎先生不要介怀。”陈先生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眼,又瞥了眼鹿溪脚上的一次性拖鞋,他姓黎,还唤小鹿的小名,哪里还不明白,眼前这个人就是鹿溪嘴里开个小破店的维修老板。
“陈叔叔,我介绍一下,他是我男朋友,黎川。”鹿溪挽着黎川的手,打断了他们假兮兮的客套,直截了当地道:“我想,陈叔叔您一定还有很多事儿需要处理,我们就不留您了,请吧。”
亏她以前还挺感激他的,哪知道自己才是被他和妈妈耍得团团转的大傻子。
不好意思,她一向爱憎分明,要她对着耍她玩儿的人笑,拜拜了您嘞!
“……”陈叔叔叹了声,明白了,小鹿这是回过味来了,知道他和小方打配合捣鼓她相亲的事儿了,哎
……
“陈叔叔,宴会结束后,我会亲自送兮兮回去,您放心。”黎川上前半步,将鹿溪挡在自己身后,朝陈叔叔提出保证。
人家小两口都这么说了,再不走,就不识趣了。陈叔叔点点头,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休息室。
“脚还酸不酸……”关上休息室门的黎川转过身,发现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坐在了沙发上,笑眯眯地拍了拍身边的位置。
“过来坐,我们继续刚刚没说完的话题。”鹿溪虽然笑着,但他明显感觉到了坐在沙发上的人情绪不太稳定,他有预感,要是保护好好解释清楚的话,他的下场不会比刚刚那位陈叔叔好到哪里去。
经过一番解释,鹿溪才明白,黎川这段时间做了多少事情,嘴巴扁了扁,直接扑进了他的怀中。
“你怎么这么傻!”她捶了捶他,眼眶都泛起了水光,“你都不用问过我的吗?我要是稀罕那些东西,还会屁颠颠地跑去追求你,我傻吗?你真是够了,白白受着么多苦!真笨!真是笨死了!”
“我知道。”黎川捧着她的脸,亲了亲泛着红的眼角,看着她心疼自己的模样,觉得心里像装了蜜糖一样,很甜。“我都知道,你并不稀罕。但是我稀罕,别的女孩有的,我想给你,没有的,只要你想,只要我有,我都想给你。”
“可是,我不想你为了我这么辛苦。”鹿溪吸了吸鼻子,手掌摩挲着他的下颌,掌心有些刺有些痒,但不疼。
“修理钟表原本就是我擅长的,过程是有些漫长。看到一个损坏了的时钟在我的作用下,重新转动起来的时候,很有成就感。那些辛苦,值得。”
鹿溪眼眶湿润,仰着小脸看神色认真的他,垂下眸,细嫩的手指轻捏着他的手,嘀咕了句:“我才不信呢。”
黎川也没有辩解,摸了摸她的发顶,反握住她抓着自己指节把玩的手,轻轻落下一吻,“你母亲还有陈叔叔这样做,是为了你的未来考虑。”
鹿溪抿着唇,抽回了自己的手,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着。
他伸手托住了她的脸颊,让她看着自己,“我会向他们证明我有能力照顾好你,给你美好的未来。”
鹿溪怔怔地盯着他,一瞬不瞬的,好像整个世界都被按下了暂停键。
若是别人说出这样的话,她不信。但那人是他,她信。
蓦地,她笑了。
眉眼弯弯,笑容灿烂,明艳如夏日繁花,张扬又美丽。
“好,我等你。”她听到自己这样说。
……
黎川将她送回了陈家,默默地看着她进了门之后,才驱车离开。
“宴会如何?好玩吗?”早已坐在客厅的方胜男早已屏退了佣人们,特意坐在这里等她。
“你们安排的男生,我不喜欢。”客厅开着暖气,鹿溪有些不适应,觉得太闷了,脱下了披肩。
“不喜欢?那,我明天再安排一个,徐伯伯家的公子,和你年纪相当,还是个高材生。”方胜男点点头,拿起手机翻找着什么,道。
“妈妈,我有男朋友。”鹿溪话刚落音,方胜男就赶着她的话音,声音严厉中蕴含着怒意,道:“我不同意。”
“妈!”
“我说我不同意!”方胜男重重地搁下手机,站起来,道:“就算他如今是周先生的关门弟子那又怎样?是,周氏家族家大业大,可他姓黎,不姓周。”
“我喜欢他。跟他姓什么没有关系。”鹿溪捏着裙角,深吸了口气,轻轻地道。
“没有关系?”方胜男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嗤笑了两声,指着她身上的裙子道:“你身上的裙子,脚下的鞋,甚至被你随手扔到沙发上的披肩,哪一样是他买得起的?”
鹿溪抿唇,眼里变得黯然起来。
方胜男见她不语,摇着头冷笑道:“如果他黎川姓周,那这些东西,根本用不着我在乎。可惜他不是,现在的他连这些东西都付不起,鹿溪,你说,他能给你什么?虚无缥缈的爱情?还是随时都可以收回对你的好?”
“他在努力,只要给他一点时间,他……”鹿溪摇摇头,试图解释,但方胜男根本没有要听的意思,直接打断了她的话。
“很好,那就等他有能力站在我跟前的时候,我们再讨论这个问题。”方胜男俯身拿起自己的手机,朝她道:“明天的飞机取消,我会让你哥哥亲自送你回学校。”
“我……”
“鹿溪,你要知道,我这是在给你台阶下。”方胜男回过身,平静地看向她,常年游走在商场的女强人,经年累月练就出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也是在给他机会。我可以什么都不做,静看他成长起来,也可以做点什么,妈妈以前是不是跟你说过西天取经的故事。你觉得这个故事怎么样?”方胜男伸手将她落在脸颊边的发丝挽在耳后,语气温柔得令人不寒而栗。
“好,哥哥送我回学校。”鹿溪瞳孔猛地一缩,脸上血色全无,话里带着急切,还有微微的颤意。
“好孩子。”方胜男嘴角的笑意更深了,摸了摸她的脑袋,温声道:“太晚了,赶紧上楼洗洗睡吧。明天还要起早呢。”
“嗯。”鹿溪垂着眸,紧捏着衣裙的发白指尖慢慢松开,微抖着拿起沙发上的披肩,在她如影随形的视线下,一步步地朝楼上走去。
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楼梯转角,方胜男这才紧拧着眉头,捂着伤口,缓缓坐了下来。
一直躲在厨房的陈叔叔见状,赶紧小跑着过来,将准备好的药给她递过去。
“身体要紧,你这又是何苦呢?”陈叔叔心疼不已地道。
“我只是,”方胜男咽下苦涩的药片,轻喘着气,自嘲地笑了笑。“我只是不想她走我的老路。”
“你不是常说人要向前看,才不会被过往绊住脚,停滞不前吗?过去了的事就由它过去吧。”陈叔叔上下轻抚着她的背脊,一边帮她顺气,一边劝慰道。
“但,过去的屈辱需要铭记在心,才不会重蹈覆辙。”方胜男轻笑了声,但话语里多的是苦楚。
“对,是,方总的口头禅:心疼男人倒霉一辈子。”陈叔叔也笑了,语气学得惟妙惟肖。
“他要真是个可塑之才,那也就罢了。若是块烂泥……剔除一块腐肉疼是疼了点,但好在兮兮还年轻,还有很多时间,终会有痊愈的一天。”许是药效起了作用,她轻拧的眉心舒展了些。
“你呀,明明最心软,却总是做最心狠的事儿,吃力不讨好说的就是你。”陈叔叔摇摇头,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说她好了。
“她跟着我,受了很多苦。要是恨我,能让她过得好一些,也算是我能为她做到为数不多的事情了吧。”她有些困了,靠在他是身边,轻叹了声,缓缓闭上了沉重的眼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