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吴春红自己多少还能撑着点,这一晕不要紧,整个人就变成一滩肉直接往下坠,正在搀扶她的江大志和江建国被带的趔趄了一下,差点没站稳。
幸好旁边站着的邻居们扶了他俩一下,才避免了他们三个摔成一堆儿的命运。
“老吴!老吴!你怎么了这是?”
江大志焦急的大喊出声。他是真的有点着急了。这咋还真晕了呢?不过半天没吃饭,不至于啊!难道身体真的出问题了?那可怎么办才好?
他对低血糖的威力一无所知!
“还能怎么了,饿晕了呗。”
有位嘴快的邻居直接就接了一句。
江大志:“……”
他的焦急和担忧被这一嗓子就喊没影了。
江建国差点被逗笑。
他低着头,憋得脸都扭曲了。这么悲惨的场景,他笑出声来有点不像话。但是真的觉得有点好笑。
其他人也被逗得不上不下。想笑,又觉得不太厚道,憋着吧,还真有点憋不住。他们只能保证自己不笑出声来。
江建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不经意间一抬头,发现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发自内心的笑容。一个个嘴巴都咧到耳后根了。
他赶紧又把脑袋低下去了。
不行了,更好笑了。
这感觉就好像是在本该气氛压抑伤感的灵堂上,前来吊唁的每个人却都带着笑脸一样。
太诡异了!
一位邻居表示:“好家伙!三年困难时期,老吴都没饿晕,现在日子越过越好了,大家都能吃饱饭了,她饿晕了。你说说这事闹的。”
大家一想,可不是嘛,三年困难时期,整个纺织厂都没人饿晕。有的人家人口多,实在困难的,大家接济他们一口半口的,也都对付着熬过来了。
结果现在,老吴这个心宽体胖的,养了一身白白嫩嫩的肥膘,竟然饿晕了!
但是好笑归好笑,大家的动作也不慢。
人要是还醒着,搀回家里去吃点东西就行。现在已经晕了,那就得送厂医那儿去瞧瞧了。
有年轻小伙跑着去仓库那边借板车,老吴这块头比老江还要宽一点,让老江背着去医务室不现实,让别人背,先不说男女授受不亲的问题,就算是最壮实的人,也难保半路不被累趴下啊。
留下来的邻居七嘴八舌的出主意。
有人跟江大志说:“你先把她放下,这会儿车还没来,你这么架着她,她也不舒服,你也累得慌。”
江大志依言要把她放下的时候,又有一位邻居提醒道:“轻拿轻放,轻拿轻放,这可不经摔。我听说有人摔个屁墩就摔断尾巴骨的,还有一跺脚把脚面跺骨折的。可千万要小心。”
他不说还好,这一说,江大志跟着他的话一走神,手没抓紧,差点把吴春红摔地上,幸亏老江行动还算敏捷,伸出脚垫在吴春红屁股下面,老吴的尾巴骨有没有事他不知道,他自己的脚面快要疼死了,这是真的!
江大志发出一声惨叫,吴春红也发出一声哼唧。
大家都陷入了沉默,纷纷扭头看向刚才发言的那位邻居,你是未卜先知吗?摔断尾巴骨的不会是吴春红,脚面骨折的不会是老江吧?
发言邻居的脑袋摇的像拨浪鼓,不关我的事,真的,不是我干的!
江大志深呼吸,再深呼吸,刚才那一下给他疼的,也差点撅过去。
江建国问道:“爸,你没事吧?要不等会到了医务室那边,让医生也给你看看脚?”
江大志咬着牙点头。
没办法,他的脚还在老吴屁股底下压着,腿还顺势给老吴当了靠背。现在如果硬抽出来,可能会给他和老吴同时带来二次伤害。他也不敢动。
好在时间不久,去借板车的小伙子很快就回来了。到底是年轻人,有活力,跑着去跑着回,就像一阵风一样。
“让一让,让一让,江叔,板车来了,快把你家吴婶抬上来吧。”
他拉着板车边跑边喊,脸上还带着大大的笑容,整个形象看起来就有点疯癫。
而且,他跑去借板车的时候也带着微笑,看仓库的两位大叔还调侃他,一个说:“什么事儿这么高兴啊?媳妇儿要生了?”
另一个说:“去去去,人家小年轻儿的,还没结婚呢,谁给他生孩子?”
这个小伙子是老职工的儿子,并不在纺织厂上班,但是从小在这儿长大,大家都认识他。年轻人被调侃的脸都红了,但还是咧着嘴说道:“吴婶儿饿晕了,大家都在那儿守着呢,我来借车,拉她去卫生室。”
“哪个吴婶?”
“江叔家的。”
“哦,是她啊。怎么还能饿晕了呢?我看她平时吃的白胖的。”
吴春红以前也是纺织厂的职工,大家都认识的。但是纺织厂有好几个姓吴的呢,前面不加定语,大家还真分辨不出来是哪一个。
小伙子继续咧着嘴笑:“昨天江宏和江图不是回家闹了一场吗,还跟江叔和吴婶断了关系,也不知道后来是怎么说的,反正徐灿灿今天就没带着她对象回来吃饭了。下午的时候吴婶带着东西去她家给她做饭,做完饭回来的时候,饿的都走不动道了,直接在楼梯口那儿晕倒了。”
两位库管员:“……”
就有点茫然。每个字都能听懂,但好像不太理解。
他俩一边让小伙子自己去拉板车,一边仔细把他的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又一遍,慢慢的让文字变成了画面,俩人脸上都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
不是,老吴这是傻吧?你肯定不可能是一下子就饿晕的,晕倒之前肯定已经饿了很大一会儿了,开始觉得饿的时候应该还在徐灿灿家里,你就不能先垫吧两口吗?但凡吃上半个窝头,都不至于会发生这样的事!
难道是徐灿灿不让她吃?
也不是不可能。毕竟徐灿灿的抠门是全厂闻名的。
他们库管员,和很多同事打交道,已经听很多人吐槽过这个姑娘。大家都不喜欢她,但又拿她没办法。毕竟她只是抠门、爱占点小便宜,不是什么大事。不是原则性问题,厂里也不会管。
但她人缘不好是真的。不然,他们纺织厂的适龄未婚男青年也有好几个呢,她怎么可能去找集体厂的职工当对象?还不是因为本厂职工熟悉她的秉性,不愿意和她处对象吗?
这年头的鄙视链是国营厂正式工→国营厂临时工→集体厂正式工→集体厂临时工→无业。哪怕是国营厂的临时工,也比集体厂正式工吃香,毕竟只要不犯错,临时工熬上一阵子都能转正。但是,纺织厂的临时工都看不上徐灿灿这个正式工,可见她人缘有多差。偏偏这姑娘和她妈都没点自知之明。
小伙子没管两位已经被摧毁了三观的库管员,拉着板车迎着风咧着嘴就跑了。
这边,江建国蹲在地上,把吴春红背了起来,江大志扶着她,走路一瘸一拐的。又过来两位妇女同志搭了把手,把吴春红安稳的放在了板车上。
小伙子把拉板车的位置让给了江建国。让他拉个空板车还行,拉着吴春红可累了,还是让江家人自己来吧。
江建国也没办法,这事他还推脱不得。
“爸,你也坐上去吧,你这脚还不知道是个啥情况,别走过去再给弄严重了。”
江建国是个理性的人,先不说他对江大志这个全心全意为他着想,把他抚养大的父亲是有感情的,单单从权衡利弊的角度,他多受一点点累,尽可能让江大志保有健康,也是百利无一弊的事。所以,他会主动提出让江大志坐车。
世间事,不光讲感情,更多的是讲究个利弊得失。别看江建国昨天晚上主张让江大志离婚,但那是因为江大志现如今有工作有收入有健康,自己能照顾自己,要是真到了他年纪大了,没人照顾不行的时候,江建国可能还会主动帮他张罗个老伴。因为老伴能代替他这个儿子照顾已经垂垂老矣的老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