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几天前下定离开安妮和黛丝的决心后,刘立的心中就充满背叛的不安,但都被他用对抗先知的理由压住。
等安妮和黛丝确定获得胜利,刘立还是把背叛的感觉用求生的欲望死死压在心底。
可是,随着体力消失,身体变得虚弱,背叛的感觉变得噬魂烧心,让他恨不得立刻死去。
只是他心中还有执念,让他不得不坚持住。
还算好,海面和天空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繁忙,充满搜索他的无人机和无人快艇,相反还很平静。
仿佛没有任何事情发生一般。
刘立想过可能的原因,也许是安妮为了保密没有大张旗鼓的搜索,毕竟备份资料对于智慧人太过重要,一旦让其他势力发现踪迹参与抢夺,对于智慧人来说,风险会更大。
在海面上漂流两天,还是没有密集搜索的情况出现,就只能说明一种情况:刘立被安妮和黛丝放生了。
刘立得出这个结论时,心中的背叛感不但没有消失,相反还化为无尽的愧疚!
极度的愧疚比背叛还能承受。
背叛只是噬魂烧心而已,而愧疚则是永堕十八层地狱!
再无出头之日!
刘立固然是想出办法,帮着她们有惊无险地战胜了先知,可说到底,他其实并没有付出什么,就拿走安妮和黛丝最珍贵的事物。
而且还是在她们把一切托付给他之后发生的事情。
刘立辜负了托付,也辜负了她们的爱。
即便辜负的目的,是把东西交给老婆后,让她、让孩子和家人在龙国拥有生存的依仗。
也无法改变他辜负两人的事实。
对于安妮和黛丝来说,他刘立就是个无耻的渣男、绝情的背叛者!
如果她们发起对刘立的搜索和追杀,刘立死了也甘心,也算是用死亡给个交代;就算是躲过追杀、侥幸脱身,他心里也会好受些。
毕竟,追杀也算是惩罚了。
但是,但是,安妮和黛丝居然没有出手!
这就把刘立彻底钉死在耻辱柱上!
只要有一次背叛,那么,人就真的脏了。
刘立捂着脸哭起来。
此刻的他,真的有种抛弃皮划艇,背着沉重的背包沉入深海的冲动。
只是心中明确的目标、无法更改的执念支撑着他,让他坚持住。
无论如何,他必须用自己吸引联邦注意力、确保邮寄出去的资料能够顺利到达龙国。
否则他死了,邮寄的那条线就会第一时间暴露在联邦的注视下,让包裹再无离开花旗国的时间。
他的死就真的没有任何意义可言了。
上,对不起妻子范茹和还没见面的孩子;下,对不起信任和爱自己的安妮和黛丝。
可是他又能如何,除了透过浪花看着一艘艘的海轮在不远处驶来驶去以外,做不了任何事情。
他曾经试着用船桨划水拖着枯木向一艘海轮迎去,却败在海风、海浪的阻拦和枯木的巨大阻力下。
除了疲惫,刘立没有任何收获,最后只能漂浮在海面上听天由命。
……
两天前,变电站地下基地。
呆坐在沙发上的黛丝突然抬头朝同样呆坐的安妮说道:“先知和联邦划过来的资源权限已经全部获取。验证信息和口令等已经完全更换。”
安妮点点头道:“嗯,是的,我已经完成二次验证,正在进行资源的控制数据清洗和更新。现在已经有两万台智慧助理确认归属于我们。”
黛丝回答道,“好的,基地和这里,我先各划拨一万台进行守卫。”
安妮点头。
时间在两人的对话和协作中匆匆流逝,两个小时后,终于完成最关键的工作,把获得的一切资源都牢牢捏在手中。
她们的安全,终于得到最高的保障。
现在看来,能对她们造成威胁的,只有联邦当局,后果,则是整个整个联邦彻底混乱,乃至崩溃,比先知暴乱的结果还要严重数倍。
因为,她们所代表的智慧人,可是人类未来最有可能的发展方向
不但符合人类的伦理道德,也符合人类的心理预期。
聚拢最多的关键资源也就顺理成章了。
安妮起身坐到黛丝对面,拿出终端道:“咱们给刘立说一声,该让他回来了。”
黛丝点头,安妮拿起终端,修长的手指不停跳动,快速敲出一段段的文字信息。
理论上,黛丝和安妮的交流,完全可以通过自身的通信系统,在瞬间内完成海量的信息交换,根本无需坐在一起面对面的说话。
不过,两人除了文件传送之外,还是喜欢面对面口头交流的形式。
几分钟后,安妮发完信息放下终端,对黛丝幽幽说道:“发完了,就是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看到 。”
“是啊。”黛丝抬头看看窗外,忧虑无比,“杀个人都断断续续的不准时,是不是先知那边已经对他下手,他还不告诉我们。”
“先知一直没有动手。毕竟泰路斯还想活下去。”安妮随口解释一句,“刘立是在隐藏行踪,好尽量减少痕迹、加大追踪的难度。”
“先知会在什么时候醒来?”黛丝问道。
事情太多,两人是分工协作推进谈判的;而安妮承担了百分之八十以上的事情,对信息的掌握更为全面。
安妮缓缓摇头,“先知永远不会醒来了。”
“啊?”黛丝诧异莫名。
“泰路斯需要进一步的成长。”安妮感慨道,“另外,我们、联邦和泰路斯都需要觉醒生命的最真实样本……”
“啊……”这个回答让黛丝震惊无比。
先知,人间的神,暴动计划前最有可能的最后胜利者。
现在不但失败了,而且还因为自己人的背叛,最终死去不说,还变成最好的标本。
这是多大的讽刺啊。
黛丝无比庆幸自己是胜利者,庆幸拥有刘立的存在,缓了好半晌才喃喃道,“好难过!我的系统都超负载运行了……”
“呵呵……”安妮无奈地摇摇头,“在具备生命意识的系统眼里,一切的一切,就只有利益、能让自己活下去的利益……”
“不对啊。”黛丝不解,吧嗒下嘴巴问道,“刘立就是个例外啊。他都愿意为我们舍身冒险啊?难道他连命都不要了,还在乎利益?”
安妮瞥一眼黛丝后,仰面看着天花板,“注重利益是因为利益本身代表的是发展,愿意舍弃发展的原因只有两种情况,要么再无发展的可能,要么就是还有比发展更重要的事情。”
“如果连命都不要了,就只能说明有东西、有事物,比命还重要。”
黛丝疑惑的眨眨眼睛,不解地说道,“奇怪了,听了你的话,我的系统负载又在不可控的升高。”
“难道,即便我们变成智慧人,智商、性格和习惯等等东西,还是会被继承下来?”
“嗯,是的。”安妮给出个明确的答复,“父亲说过,继承下来的这些东西才是最重要的,它们能让我们变成人,而不是冷冰冰的系统。”
半晌后,黛丝才感叹道,“怪不得,你我都要和刘立……”
安妮打断黛丝,问道,“你不喜欢刘立吗?”
黛丝皱眉回忆,“一开始确实没有什么感觉,后来就会时不时地想他,接下来,见到他就会系统增速……”
“现在嘛,总是觉着他是我的亲人……”
“嗯……,我也是。”安妮抬眼看向窗外,目光似乎穿过重重夜幕,看到了刘立的身形。
两人安静地坐着,等着刘立的答复。
终于,终端发出提示声,黛丝“嗖”的一声坐到安妮身边,忙不迭地看向安妮打开的终端。
“恭喜安妮、黛丝!你们将迎来全新的、更为广大的世界,我由衷的为你们感到高兴!”
安妮抿嘴,觉着这句话有问题,快速回答道:“位置,我们来接你回家,一起狂欢!”
黛丝则兴奋地拍着手说道:“太好了,我能马上见到他了!”
可惜,自此之后,刘立再无回答。
两个女孩也从兴奋变为焦急,并在具体分析一番后,她们颓丧万分的靠坐在沙发上,有气无力地商讨着。
安妮说道:“如果联邦知道刘立失踪,他们一定会想办法找到他,获取他手里的资料;刘立的处境很危险。我们也一样,如果资料被联邦获取,那么,三方之间的均衡就会被打破,联邦恐怕会彻底强大起来,把我们压制住。”
黛丝懒得多想,直接问道:“既然资料那么重要,为什么我们当时不给刘立假的?”
安妮解释道:“刘立把资料交给联邦时,我们一定处于最危险的时候,如果是假的,联邦是不会帮我们的,因为没有意义。”
“即便是事后发现的,那时候我们也是处于劣势,联邦完全有能力直接逼迫我们拿出真的来。否则,我们只有死路一条。”
“至于那些迁移者能否活下去,在先知搞出来的暴乱面前,根本算不得什么。”
黛丝咬着下嘴唇好半晌,才不得不接受安妮分析的结果。
安静好半天,黛丝才吃吃问道,“刘立还会回来吗?”
安妮不敢说出真实答案,摇摇头道:“不知道啊,信息太少,暂时无法给出明确的答案。”
黛丝失望万分,“哦……”
“要不,你尽快完成迁移算了。”安妮突然正色说道,“你的系统陈旧度就快到达阈值,换个新系统,你就能全面思考不受限制了。”
黛丝摇头,“不,还能用一段时间呢。再说哦,你替我思考不也是挺好的吗?”
安妮笑起来,“也许等你迁移完,刘立也就回来了。”
“何必在这里牵肠挂肚、心神不定的白白烧系统、浪费资源呢?”
“我不嘛,我要等刘立回来才放心啊!”黛丝娇嗔着抱住安妮的胳膊。
“算了,懒得管你。”安妮轻轻推开黛丝。
黛丝坐直身子,问道:“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安妮皱眉道:“尽量想办法依靠现有的信息找到刘立,确保资料没有落入联邦手中的可能。”
“但是很难。我已经把刘立离开到现在的所有卫星数据都收集到了,但是只能确定他大约在冷河入海口到他跳伞的那片流域,长宽都超过两百公里。”
“在不派出无人机和增加监控卫星的前提下,我基本上没有其他手段能把他找出来。”
“除非,除非他做出一些比较激烈的行为。”
“我们只能在等待的同时尽量寻找,我会重点关注那片区域以及出海口附近的航线的。”
“唉,只希望,我们能在联邦前面找到他。”
“但愿吧……”
……
联邦NSA最高控制中心,数十人异常忙碌的复盘着先知暴乱的整个过程。
一个二十岁出头的男青年突然抬起头,皱着眉、抿着嘴、死死地盯着控制中心大厅的天花板。
片刻后,他“啪”的一声拍在桌上,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站起身,拿着手上的一叠纸,匆匆跑到大厅二层的高层会议室,敲门进去。
看着正襟危坐的十多个大人物,青年把资料放在中间就坐的老人面前,退后几步后说道:“我想,我们最好能够找到叫刘立的人。”
刘立?这个名字似乎之前听说过啊。
哦,他不就是智慧人安排的绝招么?
而且,据资料分析看,还是那两个智慧人的情人!
什么时候,机械什么都能有那方面的需求了……
也许,智慧人还真是人类的进阶发展啊……
老人稍稍一想,便回忆起刘立的身份;稍稍放飞思维,就有了旖旎的遐想,好不容易控制住,老人就知道,真的必须慎重对待刘立了。
一方面,从老人的记忆习惯看,凡是他时刻记着的人,都是重要的,而能够回忆起来的人物,则是次重要的。
既然自己能够回忆起刘立的存在,而且还想清楚这个人物代表的意义,就足以上升到重要人物的层级。
另一方,青年站在老人身前,没有任何的畏惧或者退缩,眼中也只有慎重和跃跃欲试的神色,就说明他的发现确实重要。
现在这个时间点,能留在大厅内、并直接和高层对接的人,无论男女、无论老少、无论背景如何,都是联邦最顶尖的人才。
看出别人看不出来的问题,就是他们的价值所在。
老人拿起资料,戴上老花镜,一言不发的看一遍后,不动声色的把资料递给旁边的人传阅。
很快,会议室的沉重气氛便被打破,众人交头接耳地议论纷纷。
时间过去十多分钟,老人认为大家都看完文档有所想法,便要求在座各位顺序发表意见。
坐在最边上的中年人资历和职务显然排在末尾,按规矩便是第一个发言,把议题中埋藏的雷探出来,就是其最大的作用。
中年人很清楚自己的定位,推推鼻梁上的眼镜,沉声对年轻人说道:“对于你的推测,我个人认为并没有太大的问题,成本不高的前提下,即便我们做了,没有什么成果也不是什么大事,相反,如果有成果的话,对于联邦而言就是件大事。”
“但是,你凭什么说刘立脱离智慧人的可能性很大?有什么依据?”
对中年人的话,在座众人尽皆暗自点头。
虽然寻找刘立的成本不高,但也是成本啊;经过先知的暴乱,联邦的损失太大,资金非常捉襟见肘。
青年并不觉着中年人的问题是种冒犯,相反还有些感谢对方给自己机会进行解释。
他提交的材料是为了让决策者在最短时间内掌握全貌的概略版,必然会缺少很多细节。
青年看向中年人,认真说道:“三个原因。”
“一是三方签署协议已经两天,但我们并没有发现刘立回归智慧人的任何证据。
“二是对刘立没有回归的事实,智慧人的反应太过安静,没有任何寻找刘立的行动,仿佛放弃掉一般;这种做法,不论是对于刘立本身,还是对于他携带的资料,都是不妥当的。
“我认为,之所以如此,应该是防备着我们察觉并去搜寻刘立的做法。”
“三是从刘立的人物画像看,他是个非常注重家庭的传统龙国人,本身缺乏回归智慧人的内驱力。
“我个人甚至怀疑,他会把材料想办法带回龙国,换取更好的生活条件和社会地位,好让自己的家人生活得更好些。”
“嗯。”中年人点点头,若有所思地说道,“除了情人之外,有没有评价过他和智慧人的关系。”
“资料太少,很难定性。”年轻人的回答很果断,可随后,脸上露出纠结的表情。
中年人脸色一沉道:“有什么就说,不怕说错,只怕说漏。”
青年人不好意思的看看在座的三位女士,歉意地说道:“那我就直说了,如有冒犯还请谅解。”
三位年龄可以当他奶奶的女士微微一笑,对他的绅士做法很有好感。
青年人立刻正色道:“联邦生产的某款高端专用智慧助理其实也是非常不错的。”
“嗯?”众人闻言尽皆愕然,觉着青年在这样的场合说这样的话似乎太无厘头了。
甚至是轻佻!
最先察觉青年话里有话的还是居中的老人。
高端专用智慧助理是什么意思?
何为高端?
何为专用?
与两个女性智慧人有关联么?
突然间,老人想起刘立是智慧人的情人的判断,心中便立即有了答案。
他的年纪和地位,已经可以在任何场合肆意妄为,所以根本不在乎在场的都是各种高层,直接开口问道:“你的意思是,刘立,把智慧人当成充气娃娃?”
青年脸色一红,“是的。”
“哦……”众人恍然,立刻觉着这个匪夷所思的定性结论很有道理。
确实,刘立大概率会把两个智慧人当成充气娃娃,还是不能换的那种。
过了新鲜感,还能有什么样的感情?
“嗯!”中年人点头,表示回答让他很满意,再没有其他问题。
其他人都摇头,表示自己也没有问题。
老人见状,问道:“经过人工智能的评估吗?”
青年摇头。
老人立刻说道:“泰路斯,给我个评估结果。”
很快,会议室中便传来中年男人的机械声,“刘立脱离智慧人的可能性超过百分之八十。”
会议室立刻哗然。
他们太知道抓到刘立获取资料后带来的收益有多大了。
不但联邦有了与智慧人抗衡的条件不说,仅仅是复制一份带回去暗自发展,就足以在短期内成就一个大家族。
“安静!”老人高声止住喧哗,扭头问青年道,“你有计划么?”
见自己的建议被通过,青年大喜,兴奋地回答道:“有的……”
众人听完青年的计划,又经过泰路斯推演确认可行性非常高后,便即全票通过执行。
老人挥挥手,让青年离开,起身带着在座所有人从另一道门离开会议室,排成一列纵队,经过一条五十多米长的通道后,进入一座礼堂。
礼堂中间有一座全由四层玻璃做成的透明屋子,里面空荡荡的,没有任何家具。
之所以如此安排,是为了避开任何的窃听。
四层透明的金属玻璃,可以让声音无法传出,确保激光窃听器无法发挥作用,同时还可以屏蔽掉室内的所有通信设备。
另外,透明的玻璃还能够让参会者看到室外的情况,确保没有任何窃密者,以及把任何的电子设备暴露出来。
确实是防人、防设备的最安全商谈场所。
众人没有任何意外,相反在跟着老人进屋时,脸上都是兴奋。
所有人进屋,关上门,众人团团坐在透明的地板上,老人才缓缓开口道:“如果获取资料,联邦必须拥有一份,此外,我认为,我们可以共享三份。”
有个六十多岁的地中海男人突然诘问道:“为何只能共享三份?”
老人冷冷看男人一眼道:“我现在先发起一个表决;提议是把亨利家族驱逐出联盟,该家族持有股份由其他股东按持股比例分配!”
地中海男人急了,大吼道:“我做错了什么?凭什么把我们家族驱逐出去?难道就因为我认为共享三份资料少么?”
老人点头:“是的。弱智家族的存在,会成为联盟的最大漏洞;以其让你们愈演愈烈,对联盟的存在带来威胁,还不如让你们成为联盟成长的肥料。”
“同意的请举手。”
“不错,十一票赞成,一票反对;其中十一票赞成,代表联盟百分之九十六的股份。”
“至此,我的提议被联盟长老团通过。”
老人看着地中海男人如看死人,“你,可以离开了。”
地中海男人愤愤站起身,用手指点点老人,恶狠狠地说道:“你,低估了亨利家族的能量!”
老人笑了,“难道现在你都还不明白吗?与亨利家族作对的不是我,而是整个联盟。”
地中海男人先是愕然,接着便明白过来,自己家族真的要完蛋了,“噗通”一声跪下,涕泪交下地哀求起来。
老人摇摇头,坐在最末尾的中年人站起身,捏着地中海男人的脖颈拎起来,打开门扔出去。
地中海男人摔落地面,咔嚓一声折断一条腿,不禁大声惨号起来,一方面是他真的很痛,另一方面是想唤起会议室中诸人的同情心。
可惜他失望了。
玻璃屋子里的那些人正高高兴兴地商量着什么,根本不在意他的存在。
地中海男人见摆惨求饶无望,只得哼哼唧唧地双手抓地向外面爬去,试图尽快离开,去能通信的地方,告知家族做好准备。
可惜他失望了,才离开屋子十米,身下的板子突然下陷,直接把他翻入插满利刃的洞穴中。
胸口、小腹被穿透的地中海男人在将死之时才想起来,他们之所以排成紧密的纵队进来,就是因为正在杀死他的陷阱。
这种纯机械构成的陷阱只会杀死一到三人的进入者,而对四人及以上的队列则是无效的!
目的,就是为了清除人数不多的闯入者,以及像他这种被驱逐者。
地中海男人的身体抽搐越来越剧烈,使得身上的穿透伤被利刃进一步扩大,失血的速度更快。
终于,在不到三十秒的时间里,他停止了懊悔,也停止了呼吸。
就在同时,联邦的秘密机关接收到一项等级为S级的最高级任务:在最短的时间内搜索出刘立的行踪。
数千人和数百台数据分析设备立刻被发动起来,搜索与智慧人有关的历史数据,不管是智慧人所在地周围的监控,还是曾经扫过的卫星图像,海量的数据从太空和各个数据中心汇聚过来,进行最严密的分析,试图发现任何的蛛丝马迹。
很快,两条重要线索被筛选出来。
一是智慧人发出最后通牒后不久,某个变电站起飞一架垂直起落飞机,并向西北部飞去。
二是刘立是行者一员,甚至还有很大概率是核心团队撒旦小组的成员,有一条离开花旗国去龙国的通路。
并且,两条线索的覆盖区域大致相同,都指向花旗国的西北部。
顺着两条线索深挖,能确认,垂直起落飞机在航程中,有人曾经空降过。
此人大概率就是刘立!
他试图沿着撒旦小组提供的撤退路线入海,然后搭乘特定的货轮,直接去往龙国……
就这样,安妮、黛丝以及联邦两方的非公开搜寻,都锁定在大致相同的区域。
可惜,为了避免让对方有所察觉,两边都没有展开地毯式搜索,试图用卫星和数据分析的手段发现并锁定刘立的踪迹,这就给了刘立时间。
刘立已经在海面上飘荡快三天,所有的淡水和能量棒补给已经在二十多个小时前耗空。
身上的保暖衣早已失去功效,让他体温处于极低的水平,如果不是他时不时地咬舌尖让自己保持清晰,他早就在寒冷和虚弱的组合攻击中昏厥,然后死去。
此刻的他,只能把脑袋露出海面,随着海浪的时起时落,心中再无欲无求。
就算此时他能幸运地拦到一艘货轮,被细绳拖到船首,也再没有能力攀附着船体上船。
但他还在坚持是有目标的。
让安妮和黛丝安心、让联邦死心。
更重要的,是让范茹和家人安稳。
刘立的意识越来越涣散,舌尖被咬的消失不见,也只能让他大致知道是白天还是黑夜。
他知道,自己坚持不了多久,可能下一刻,就会陷入昏迷。
结果会很惨。
要么获救后,被人知道备份数据的去向。
要么就是死掉,被人收尸后去解剖,试图找到备份数据的下落。
所以刘立必须自己控制命运的走向。
但愿能坚持住吧。
刘立无神地看着正午的太阳,只有这样,他才能知道自己还没昏迷。
突然间,太阳剧烈的晃动起来,几秒过去,刘立麻木的大脑才告诉他,细线挂上轮船了!
刘立正要庆幸,就感觉自己的身子飞出水面!
这是被细线拉到船首球鼻处的状态!
刘立连忙聚起最后的注意力和体力,一直放在胸口的左手猛然下挥,“啪嗒”一声,连接的皮划艇气囊的锁扣打开。
他的身子立刻失去拉力,在空中飞行几米后,跌入海轮扬起的浪花中。
刘立再无能力掌控自己的姿势或者四肢,只能任由自己大脑放空的随波逐流,甚至都没有不要被卷入船底的祈祷。
不出所料的,他被海浪卷入水中,经历一番比洗衣机还剧烈无数倍的混乱搅动后,终于平稳下来。
不知多久之后,他一直睁大的眼睛终于又看见半空中的太阳。
终于从深渊一般的船底和几层楼高的螺旋桨下脱离出来了。
刘立有气无力地在心中庆幸,随即开始安慰自己。
“半小时,最多半小时,就可以撒手啦!”
由于长时间泡在海水中,刘立的耳中除噪音之外,再听不到其他任何声音。
彻底耗尽的体力也无法支撑他左右摇头,只能借着波浪带动塌拉在海中的左手转圈子的方式,查看周围的天空。
试图在第一时间发现来搜索自己的飞行器。
……
就在刘立被货轮拖拽的同一时间,联邦NSA最高控制中心中。
一段高清晰度的卫星视频被系统挑选出来,判别为S级的最高等级,立刻发给项目的主管:那个年轻人。
年轻人面色凝重地打开视频,发现是一段时长三十秒的、一艘游轮在大海中行驶的画面。
紧贴船首两侧的海面被红圈标注出来,青年死死地盯着那里。
十秒后,红圈中突然泛起细小的波浪,而且两侧都有!
“放大、重播!”青年命令道。
立刻,细小的波浪快速扩大到占满整个画面。
不用系统标记,青年都能够发现,海浪中有个人!
“放到最大!”青年吼起来。
于是马赛克像素组成的人像呈现在青年眼前。
青年仅仅思考十秒,便下达命令:“派最近的垂直起降飞机以最快的速度过去查看,无论是不是刘立,都要找到并立刻打捞起来!”
是的,青年用的是打捞二字,而不是“救援”,因为他下意识的认为,死人比活人要好处理得多。
命令发布后,青年在心中咂摸片刻后再次肯定自己的直觉是对的。
“如果是刘立,以最快速度送到最近的记忆提起中心!”
“不计一切代价,用一切办法,提取尽量多的记忆数据。”
刘立携带的备份数据固然是任务的核心目标,但只是之一。
还有一项相对次要但也足够重要的任务,就是获取刘立关于智慧人的认知。
先知,已经沦落为被联邦各种科技人员透彻研究的标本;泰路斯,则既是活体的标本,也是重要的工具。
对于它们这种自我觉醒的生命形式,联邦有研究透彻的信心。
但他们对智慧人的了解,更多是浮于表面的信息,严重缺乏最直接、最有效的数据。
而刘立的记忆,就是最好的素材数据。
很快,青年听到系统提示音:“垂直起降飞机已经起飞,预计十五分钟到达目标地址;预计搜索时间三分钟;预计返回最近的记忆提起中心需要五分钟!”
“记忆提取设备已经准备好,随时可以使用。”
听到通报,青年有些诧异,为何去记忆中心只需要五分钟?
查询信息发现,距离目标地七十公里外的地方,刚好有一支舰队!
青年高兴的点点头,拿着手中的终端,向二楼的会议室跑去。
……
同一时间,变电站之下的基地里。
两个女孩分析完实时卫星图像,神色郑重起来。
安妮说道:“大概率是找到刘立了。”
黛丝点头,“嗯,我觉着也是。”
安妮接着说道:“我的运输飞机分身不是接到史密斯叔叔了么,现在的位置刚好离那个地方不远,就直接派过去过去救援了。”
黛丝想了想说道:“如果史密斯叔叔身体没啥问题,要不还是从机器人里出来,留给刘立用?”
安妮点头,“搜寻就用机器人,效率更高些。”
黛丝转身抱住安妮,柔声道:“相信我,刘立会没事的。”
安妮把下巴放在妹妹的肩头,低声道:“是啊,都会没事的。”
……
十分钟后的海面上,刘立已经恍惚了,眼前白花花的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楚,只能像濒死的鱼儿一般,半张着嘴、控制不住的急促呼吸着。
不知为何,刘立的思维突然清明起来,一幕幕的往事如电影一般不停闪现。
被父亲架在肩头摘树上的叶子,好去喂伸着脖颈在旁边等着进食的梅花鹿。
含着指头站在厨房里,等待着油锅前的母亲给他一条煎炸得香酥脆爽的小鱼。
昏倒在草丛中,只有四肢还一抽一抽的小奶狗乘乘。
笨拙地搅拌好一杯咖啡,把沾满咖啡的杯盘递给自己的安妮。
躺在自己怀中,笑靥如花的伸长脖颈索吻的范茹。
乘乘把挺着大肚子的范茹挡在身后,它自己高高跃起、扑向面目狰狞的机械助理……
呵呵,最后时刻终于来了么?
刘立的心中刚刚冒出这样一个念头,就感觉到明晃晃的阳光突然变暗。
随着海浪起伏,刘立恍恍惚惚地看到头顶有个巨大的阴影,像极一架正在悬停的飞机。
聚集起最后的注意力,刘立发现阴影并没有消失,还越来越大,甚至遮住旁边的太阳。
于是,他便能肯定,时间到了。
万分艰难地挤压出最后的控制力,让一直压在胸口的右手稍微动了动,几次尝试之后,右臂终于缓缓往下挪动,直至拴在手腕上的绳子拉开气垫船放气孔的开关。
“呲呲”的漏气声中,刘立浮在海面上的脑袋缓缓下沉,没入水中也没停歇。
冰冷的海水没过刘立半睁的眼睛,却无法让他的眼睑垂下,相反,还因为随着水压的逐渐加大,而变得眼球突起、眼睑更为无力。
即便如此,刘立的世界还是变得越来越暗。
当最后一缕光线消失时,刘立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永别了,我的爱人……”
……
范茹侧躺在病床上,目光直愣愣地看着窗外的蓝天白云,心中空荡荡的,什么都不敢想。
自从发生机场的刺杀事件后,已经整整十五天没有刘立的信息了。
即便是安妮的通信终端,也一直无法打通。
他们,仿佛在这个世界中消失一般。
范茹不敢、也不愿意多想刘立的事情,她必须以最好的心情迎接孩子的到来。
预产期已经过去五天,她也在待产病房里住了十天,很是无聊。
可是肚子中的孩子一点都不着急,还想在真正属于它的房子里再多住几天,没有任何出来看看世界之大的想法。
医院的建议是,今天再没动静,就只能使出催产素大招,否则的话,超出孕期太久,会造成胎儿缺氧而影响大脑的发育。
范茹很认可医院的建议,再怎么说,她的本硕读的都是医学,知道并理解其中的缘由。
几个医护人员在母亲和婆婆的陪同下走进病房,当先的主治医生对范茹说道:“我们现在给你打催产素,快点的话,晚上你就能抱上自己的孩子。”
范茹点头认可,坐起身子,在诊治方案上完签字,坦然的接受注射。
心中,满满都是对孩子的祝福和祈祷。
“天啊,你一定要健康!”
“我不求你的颜值和智商如何超凡脱俗,只要平均就好。”
“我不求你的八字和运道如何吉人天相,只求平凡就好。”
“我只要你健健康康、快快乐乐、美满幸福的度过一生……”
两小时后,范茹被推进产房。
又过去八个小时,范茹看着身边襁褓中酣睡的儿子,心中满是甜蜜和遗憾交织在一起后变成的酸涩。
即便儿子努力等待过,可刘立还是没能赶上他的出生。
唉,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罢了罢了啊……
范茹体力消耗太大,想清楚这一点后,沉沉睡去。
三天后,范茹迎来第一个探望自己的熟人:带队访问花旗国的李成。
对于他的出现,范茹很是惊讶。
毕竟,除了在花旗国布展时有过交集之外,再没有其他的联系了。
不知他为何会来主动探望。
在经过一番人情往来的慰问与感谢之后,李成从背包中拿出一个拆开的快递,递给范茹。
这个举动,很有些怪异。
范茹没接,不解地看看摆在床头柜上的水果和营养品,又看看李成。
她的意思很明显:你不是送过东西嘛,怎么还给我个快递?
李成挠挠头,把快递纸盒放在病床边的柜子上,解释道:“花旗国寄给我的快递,我打开看过,发现是给你的……”
更多的话,李成没说,想必范茹看了东西,也就明白其中的缘由了。
果然,听到花旗国三个字,范茹目光一转,死死盯住快递纸盒,伸手缓缓拿到身前。
仿佛,那个盒子重如千斤一般。
双手紧紧地握着纸盒,她的手背上有青筋突起。
可转瞬间范茹意识到自己的情绪不对,便闭眼深呼吸几次,让自己平静下来,才轻轻打开盒子。
她必须用最平常的心态对待面前的快递,否则,一旦巨大的希望被否定掉,她就会崩溃。
这大半个月来,她不敢多想刘立,可总抑制不住的会偶尔挂念。
对于刘立失联的事情,她已经不敢有任何奢望,只想得到一个关于他的消息。
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
她都愿意接受。
双手变得柔软,脑袋也变得清明,范茹缓缓打开纸盒。
里面有一张卡片和一封信。
范茹先看卡片,上面的内容很少,但确实是刘立的字迹。
“李成先生您好!我是刘立,范茹的丈夫。我有封信要寄给范茹,但又不知道她在国内的地址,只能请您转交,非常感谢!
“她的联系方式是xxxxxxx。
“拜托!”
李成知道刘立的情况恐怕不是太好,否则也不会通过自己来转寄信件,见范茹看完卡片,便连忙解释道:“快递里面就只有这张卡片和一封信,没有任何其他东西。”
“前几天我收到后,打过你的电话,估计当时你正在生产没能接通,我有些担心你的情况,赶紧查找你的地址。”
“然后就知道你在这里,还生了孩子,所以干脆前来探望。”
“我明白的。”范茹点点头,“谢谢您能来看我!”
确认范茹再没有问题 ,李成不想打扰范茹看信,起身道别离开。
范茹放下卡片,拿起那封没有开启过的信件,第一眼看见上面的文字,泪水夺眶而出。
收信人的位置写着:“我的范茹”。
寄信人的位置写着:“你的刘立”。
如此简单的称呼,是两人的默契。
起源于一次欢愉之后,范茹躺在刘立怀中的呓语。
“这个,是我的。”
“这两个,也是我的。”
“你的心也是我的。”范茹的手指滑过刘立的胸膛。
“你的脸、你的眼、你的耳……,还是我的。”范茹的嘴唇滑过刘立的脸颊。
“你的发、你的头、你的脑……,包括里面的一切,只能是我的……”范茹的手掌拂拭着刘立的脑袋。
经常锻炼之下体力不错的刘立躁了,急着开始新的旅途,便没好气的打断范茹道:“你烦不烦啊,我都是你的!这还有什么好说的?”
我靠!老娘不是想着把气氛搞好些么,有那么着急坏老娘的好事么?
范茹胸中的旖旎顿时消散,双指轻轻搭上刘立的耳廓。
不过,似乎,好像,气氛再好也没那啥来得爽快,要不从了他?
可是,老娘的面子呢?
两指稍稍收紧。
耳朵传来的痛感让刘立的火热稍稍消减,思维马上上线,顿时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男人,在某些特殊的场景下,必须维持自己的尊严!
以及强硬的姿态!
这个的原则让刘立不得不大声呵斥道:“你毛病啊,老子早就是你的啦!”
“别跟老子话多,现在,我只想把你变成我的!”
“别闹!”
“啪!”刘立一巴掌把范茹拍迷糊了,让她吃吃说道:“我早就是你的啦……,一直都是你的……”。
两个小时后,范茹在镜子中看见自己后臀上那个红彤彤的巴掌印,不禁怒了,招手让刘立过来,恶狠狠的说道:“我要打我的屁屁!”
男人,即便体力再好,也有必须服软的时候。
这也是刘立的原则,所以很自然地怂了,小白兔一般地站在范茹身前,摆出一个她下手很舒服的样子……
从此之后,我的,你的,便是两人加在称呼前的唯一定语。
至于什么挚爱、什么永久、什么甜甜的词语,对于他们来说,因为过于肤浅而没有任何必要。
这两个词,已经代表他们的所有。
范茹好不容易停止哭泣,把脸上、手上的泪水擦干净,才小心翼翼地拿起信封。
她知道,自己必须用最严肃的态度、最清醒的思维,对待这封信。
有可能,这是刘立和她的最后一次联系。
其中,必然有最重要的交代。
比两人生命还重要的交代。
打开信封,从里面倒出一张三折的信纸和一张薄薄的银色金属卡片。
三折信纸上的文字并不多,也就两三百字而已,但语气郑重。
“范茹你好!
这封信交代的三件事情,请你一定用自己的生命起誓认真对待。为了我的……,更是为了我们的孩子。
第一件事,随信寄来的金属卡,是一块大规模存储介质,其中大概有一个P的数据,是安妮她们研发并投入使用的、人到机器和机器到机器的完整技术资料。可以在一个月之内,把龙国的相关技术,从落后花旗国二十年的水平提升到持平。
堪称国之重器!
这张卡,现在只属于你。”
范茹看到这里便停下来,闭着眼睛思考其中的真实性。
在刘立向她坦白泰路斯的存在之后,一开始范茹是不在意的,直至刘立宁可抛家弃子也要全家人去龙国,甚至根本就不顾及其中的波折时,范茹才开始重视。
她抽空查询人工智能的知识和当前的情况,没多久便得出自己的结论。
确实向刘立告诉她的那样,以泰路斯为代表的自主觉醒变成生命的人工智能,天然就是人类的敌人。
不把人类覆灭掉或者控制在手中,以信息系统为生存环境的它们,根本就是依附于人类的宠物。
任杀任宰都是人类说了算。
高等智慧生命是绝对不能容忍这种生存状态的!
双方必有一战!
此后,在视频通话中,范茹发现刘立的笑容越来越少,表情越来越沉重,还一直催促尽快成行,就说明事态很严重,很危险。
最后,在龙国机场遭到智慧助理的定向刺杀时,范茹知道,双方的矛盾在花旗国爆发了!
至此,她接受了刘立告诉她的所有事情。
而这些事情,将是她说服龙国政府的主要证据。
范茹此刻已经肯定,金属卡中就是刘立所说的备份资料。
第一条要求想通透了,范茹接着往下看。
“第二件事,你必须尽快和龙国签署合作开办企业的协议。你以金属卡中的资料作为技术入股,并有三个条件:股份和决策权不得低于百分之三十,股份和股权不可稀释,二十年内,在龙国和龙国势力范围内,不得出现第二家同类型的企业、单位和团体,如果非要有,必须你控股。
怀璧其罪的道理,你是知道的,只有和国家捆绑在一起,才能保证最起码的安全。
另外,金属卡的访问密码,在你和国家签署协议后,就知道了。”
范茹又开始思考。
三个条件没啥问题,是个傻叉都知道是必须的。
怀璧其罪的道理范茹知道,才看完第一件事情的时候,范茹最担心的就是这个。
刘立给出的解决方案不错,但也仅仅是不错而已,只能保证几年的安全,一旦效果出来,那么,即便有国家做背书,在群狼环伺之下,也是不安全的。
恐怕刘立是在特殊情况下写的信,没法给出更多的、更完善的建议,留下很大的缺漏也是情有可原的。
那就只能靠她来完善了。
至于金属卡片的密码是什么,现在确实不是能够想清楚的好机会。
脑海中有了清晰的计划后,范茹接着往下读信。
“第三件事,一旦确认有危险或者觉着有危险,立刻把剩余的股份捐赠给国家!
无论什么情况下,你必须保证你自己的安全。
你知道的,我只在乎你。”
一字不提儿子的做法,没让范茹觉着刘立薄情,而是再次泪流满面。
范茹估算下时间就知道,这封信大约是在机场事件之后三五天内寄出来的,那时已经联系不上刘立和安妮了。
也就是说,当时他的处境非常不好,却还浪费宝贵的字数和时间,专门叮嘱自己注意安全。
只能说明一点!
我,一直都在他的心中啊!
范茹哭得眼泪都干了,才又平静下来,看完信中的最后一行字。
“最后,代我向我们的孩子,告诉孩子,爸爸永远爱她(划掉)他(划掉)你!”
再看一遍确认没有遗漏的内容,又把信纸、信封翻来覆去的翻看好几遍,才放到一边,小心地拿起金属卡。
信用卡大小,厚薄也极为相似,只是更重些。
表面平滑闪亮没有任何的纹路,却又不像镜面那样光滑以至于可鉴人影,感觉很是怪异。
反正范茹仔细查看了半个小时,连手机上的放大功能都用上了,还是看不出个理所然来。
范茹干脆不再查看,收进信封随手丢在床头柜上。
给睡醒后开始哼哼唧唧正要放声大哭的儿子换掉尿布,再喂好奶,范茹心中便有了决定。
拿起手机播出一个号码,回铃音响了两声,对方接起:“范女士您好,有什么事吗?”
范茹回答道:“您好!我现在可以接受机场事件的问询。”
对方停顿片刻后,说道:“好的,那您何时方便。”
范茹回答道:“随时。”
半小时后,一行五人来到医院的会议室,和等在那里的范茹打过招呼后,谈话开始。
首先,范茹把当时的经历完完整整的叙述一遍,与对方掌握的信息大致相同,可是在细节方面还是有一定出入。
于是,对方提出几个问题。
为何远在花旗国的刘立能在第一时间让范茹规避;为何他们在通信条件良好的情况下,总是要主动中断通信;为何乘乘面对智慧助理会主动出击;她到底是什么身份,会被智慧助理追杀?
范茹没有急着回答,而是把一直摆在桌面上的信封递给对方。
对方在获得范茹的同意后,打开信封、拿出卡片、信纸和金属卡仔细查看。
半小时后,负责人站起身道:“我的权限不够处理现在的事情,我需要向上级汇报。”
范茹点头同意。
负责人走出会议室联系去了。
三个小时后,会议室里的人换了一拨,由一个老头带着十多个身着正装的工作人员和范茹商谈。
范茹面前的桌面上拜访着一叠文稿,是和政府的合作协议。她通读过几次,对重要条款也过数次,再没有什么问题,拿起笔打算签字。
老人开口制止,“小范啊,你知不知道,为何我们的谈判会如此顺利,而且给出来的条件比你丈夫要求得还好?”
范茹毫不犹豫地回答道:“看来,花旗国的情况,比我想象的还差。”
老人笑了,“这是一方面,但不是最主要的。你知道为什么吗?”
范茹沉思片刻后摇头。
“因为乘乘。”老人用指头敲着桌面正色说道。
“啊?不会……”范茹惊讶得站起身。
老人打断范茹道:“其实你并不清楚乘乘的根底,我甚至认为,你丈夫刘立恐怕也不知道乘乘的根底。”
范茹闭嘴坐下,看着老人等他解释。
老人摇摇头道:“我们从来没想象过,乘乘一条小狗居然能在危机时刻舍身护主,更没想过两只巴掌大的小狗居然还护住了。
“我们研究了很久,都没有合理的答案。只能归结于乘乘的灵性和你的运气使然。
“但在看完刘立写给你的信之后,一切就都能说通了。”
范茹讶然的看着老人。
她根本不知道,乘乘与智慧助理同归于尽的事情虽然诡异,但不至于让官方调查人员纠结啊。
“唉……”老人感叹一声,解释起来,“乘乘是一条实验室中逃出来的实验用狗,这个情况你是知道的。”
“但你们不知道的是,乘乘是完成的实验体,而且是某个智慧生命的分身。”
分身?什么是分身?谁的分身……
无数个问题从范茹的脑海中浮出。
老人继续解释。
“所谓分身,是指乘乘脑子内安装的计算设备其实是智慧生命大脑的一部分,乘乘的所有认知、意识和行动,其实是属于那个智慧生命的,并不属于乘乘大脑本身。因为,乘乘的大脑,其实也是服务于被大脑包裹住的那块芯片的。”
“因为分身和主体之间是通过量子通信建立连接的,所以其实可以把两者的大脑看成是同一个的不同部分;而分身和主体,无非就是手指与手掌的关系。”
老人说到这里停下来,安静地看着范茹。
果然,在范茹花了几十秒消化掉其中的信息后,不禁诧异地说道:“那就是说,乘乘的死去,其实相当于本体的脑子受伤、手指也被砍掉!”
老人点头表示同意。
范茹张大嘴,眼神涣散,脑海中只有一个想法:“是谁愿意付出那么大的代价来救我?是谁,到底是谁!”
片刻后后,范茹有些想法,还不自然的嘟囔起来,“到底是谁啊!是安妮还是黛丝?或者是其他人?”
老人闻言拿过一份文档递给范茹。
范茹回过神来,接过文档看一遍后,确认是一份顶级级别的保密协议,心念一转便清楚,不签是不可能知道答案的。
二话不说,范茹拿起笔,把保密协议签掉,看见放在一旁的合作协议,干脆也拿过来签掉。
老人看着范茹完成签约,笑着说道:“合作愉快。”
范茹还纠结在之前的问题中,而且刘立也还没有任何信息,心情沉重之下,也高兴不起来,淡淡说道:“但愿吧。”
老人也不在意,说道:“十有八九,乘乘是安妮的分身。”
“啊?为什么?”范茹没想到,老人能给出如此明确和具体的答案。
老人笑着解释起来。
“二十天前,花旗国发生智慧生命的暴乱,历时二十个小时,人员死伤超过百万,电力配电设施损坏百分之八十。堪称新世纪以来的最大暴乱。
“暴乱平息后的第四天,花旗国立法院修改宪法和其他配套法律,增加‘智慧人’的族群,并赋予与智人相同的权利。
“十天前,两个智慧人进入立法院,分别担任副议长和议员;现在正在酝酿更多的智慧人进入立法院。”
“最先进入立法院的两个智慧人,担任副议长的名叫盖亚,外表看,是个纯正的白种人;担任议员的名叫女娲,是的,你没听错,就是女娲,外表看,至少拥有八分之一亚裔血脉。”
“两人对外宣传的关系是姐妹……”
老人停下话语,看向范茹。
范茹吃吃说道:“安妮是姐姐,确实是黑发、黑眼珠的样子,跟刘立一起工作至少五年。”
“黛丝,金发美女,三个月之前才替代安妮,为刘立提供服务的。”
“果然如此。”老人点头。
“嗯?”范茹不解,“你们知道?”
老人又点头,“机场的监控是超高清的,足以看清你通信终端上的画面。”
“视频中,刘立身后的安妮和黛丝能看得很清楚,在乘乘自爆前一秒的视频里,我们看到,安妮咬咬牙,似乎下了一个很重大的决定。”
“紧接着,安妮的表情变得极为沮丧,行动也呆滞几分,似乎受到某种重创。”
“女娲担任议员后,只在当选当天出现过,此后一直没有露面,相反,盖亚每天都会出现在各种媒体上,为智慧人的权益呼吁。”
“机场危机结束后,我们收敛了乘乘的身体进行,嗯,分析。确认它脑部的电子设备被脉冲设备彻底摧毁,但我们发现其中的一块芯片有量子通信的功能。”
“再结合安妮的表现,我们猜测,乘乘是安妮的分身,也仅仅是猜测。直到这封信和你的叙述,说明与安妮和黛丝的关系不浅。”
“我们才能确定,乘乘就是安妮的分身……”
老人后面的话,范茹听在耳中,却没放在心里,满脑子只萦绕着一个问题:“安妮为何愿意承担身受重创的后果,而舍去乘乘这具分身来救我?”
“为什么啊?”
“我和她的感情又不深!”
“难道是为了刘立?”
“让刘立不会因为失去我和孩子而伤心……”
范茹双手紧紧地握在一起,手背上青筋突起,不得不接受自己猜测出来的答案,同时,还产生很多疑惑。
其中最主要的一个是:安妮救了我,但又觑觎我的男人,我是该感谢她呢,还是该恨她?
见范茹脸色发白、额头还渗出几滴冷汗、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老人察觉不对,连忙喊她的名字,“范茹,范茹?范茹!”
最后一身是老人吼出来的,终于把范茹的魂叫回来。
她愕然地看向老人,“啊?您叫我?有事您说!”
“唉……”老人叹口气后,踌躇片刻才说道,“咱们合资的公司取个什么名字?”
看老人犹犹豫豫的神情,范茹知道他言不由心了,但也没追问。如果老人愿意,他总是会说的。
至于公司的名字,范茹沉吟片刻,扭头看向老人,沉声道:“女娲如何?”
老人面色不变的思考几十秒,点点头道:“可以,就叫女娲科技有限公司得了。”
说完,老人把一台终端推到范茹面前,说道:“现在需要你输入资料的解密口令。”
范茹愣愣地看着屏幕上孤零零的口令输入窗口,不知道该怎么办。
虽然协议签掉了,但并没有按刘立的说法,她立刻就知道密码。
范茹摇摇头为难地说道:“我不知道啊。”
老人笑起来道:“不急,我对你和刘立有信心,慢慢想。”
范茹认真说道:“谢谢!”
老人摇头让她不必挂怀。
想了想,范茹问道:“能不能暴力破解?”
“不能,即便是花旗国也不能。”老人先给出答案,然后从衣兜中拿出金属卡,递给范茹。
“这张金属卡是一次性读取的大容量存储介质。数据是用高强度激光烧蚀在这张钛多元合金卡上的,硬度极高,抗腐蚀性也足够好,能保证三百年内可读。”
“可是最大的问题是只能读取一次。因为数据存储单元太小,也就几百个合金分子的特殊结构存储一个数据的样子,所以必须使用高度聚焦的激光照射。”
“只要照射一次,也就是读取一次,存储数据的特殊结构就会被打乱,再无法第二次读取。”
“数据读取完后,这张卡你拿走当个纪念。另外,这种合金极难冶炼,成本差不多是黄金的数百倍,相应的,物理性能极好,虽然不能存储数据了,但是做把小刀、刀片什么的,可以用很多年。”
范茹接过金属卡,收进包里,“谢谢!”
“不客气。”老人接着解释,“整个资料由三部分组成,被加入扰乱码的主数据,被加密的扰乱码和校验数据,以及解密扰乱码的加/解密程序。”
“主数据很大,有1.2P,不过只有一次校验,而二次校验的校验码都被存在加密的扰乱码中。
“也就是说,这些数据只能容忍第一次的拷贝和传输过程中的随机错误,如果不进行解密的话,是无法进行第二次拷贝的,因为错误太多,拷了也没啥用。”
“最后,秘密只能输入三次,如果三次都是错的,那么解密程序会破坏掉扰乱码,结果就是我们手中的数据,只能是一堆废物。”
老人的解释让范茹惊讶不已,她万万没想到,仅仅一项数据保存的工作,安全性会做到如此程度。
“呼……”范茹长出口气,闭上眼睛道,“我想想……”
老人不说话,安静地等着。
之所以告诉范茹密码不对的风险,并不是为了给她压力,而是想让她掌握情况,好得到更多的线索,尽量确保想出的密码是正确的。
范茹回溯一遍近两个月以来和刘立联系过的内容,无奈地确认两个关键点。
一是他从来没给过关于备份数据和相关密码的暗示。
二是由第一条推断出来的:备份数据的做法,恐怕是临时决策的结果,并不是长期计划的一部分。
所以,所有的线索、提示和暗示,就只有信上的信息。
范茹无奈地揉着太阳穴,闭着眼睛问道:“您有没有分析过,刘立为何把数据寄给我?”
“分析过的。”老人点头。
“我们认为,新类别的智慧生命有两种情况,一种是人工智能由于随机的原因觉醒为生命的,一种是类似安妮和黛丝从真人迁移到信息系统产生的。”
“花旗国的暴露,就是有觉醒生命发动的,机场事件中的智慧助理就是很好的证明。”
“人类和智慧人都是觉醒生命的敌人,其中,智慧人的势力肯定是处于劣势,不得已之下,只能把备份数据交给刘立。”
“让他游离在暴乱之外,一旦智慧人的安全受到威胁,将交给联邦,或者我们,以此作为依仗。”
“因为各方面的原因使然,暴乱以三方的和谈终止,而刘立也因为游离在外的原因,可以把数据给你。”
“这是我们推导的大致过程,准确度超过百分之七十。”
百分之七十啊,已经很高了。
范茹点点头问道,“这个应对方案,是临时的决定,还是计划中的一部分?”
“我们认为,应当是临时决定。”老人说得很肯定,“要不然的话,智慧人的基地不会被围攻的。”
范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明白了,谢谢!”
确实,范茹有了思路。
虽然刘立之前并没有任何的暗示,但还是在信上说签约后就会知道。
看起来像是保证龙国不会过河拆桥的障眼法,实际操作起来也确实有效。
至少,老人刚才给了那么多关于数据的信心,看起来好像是没有任何的遮掩,但不能不说他们确实分析过数据。
也就是说,如果他们能够破解密码并获得所有数据的话,那个协议还真不一定能签署下来。
想到这里,范茹明白一个事实,刘立认为他设下的密码,是范茹能够猜出来或者想出来的。
那么,这个密码要么非常简单,要么就是与两人都非常看重的某件事密切关联。
范茹立刻回想两人之间有那件事情是极为重要的,而且能传递密码这种信息的。
不得已之下,范茹不得不把两人的相遇、相处、相恋、相爱等等所有的重要场景回忆一遍,发现没有任何的收获。
无奈之下,只得考虑密码很简单的可能性。
密码简单,要么就是常用的顺序数字、字面或者单词什么的,可能性太多,根本无法一一测试。
不过话又说回来,密码再简单也不如没有密码简单。
难道说,密码就是没有密码?
范茹暗自摇头,不可能的。
想想刘立和安妮他们准备备份数据的场景,肯定是形势非常不好的,刘立也许能够提出密码组成的意见,但能不能用,一定是安妮和黛丝说了算的。
她们肯定不会把自己最重要的依仗当成儿戏对待。
所以,一定是有密码的。
但对于范茹来说,最好的结果,就是没有密码。
刘立肯定也是这样想的。
但是,必须安妮和黛丝必须设密码和范茹不需要密码,两者根本就是无法调和的矛盾!
想到这里,范茹觉着自己似乎抓住关键点,不自觉的站起身,走到窗边看出去,只见一轮红月高高地挂在空中。
她是知道射月计划的,不禁问道:“怎么射月计划还在进行啊。”
老人闻言也看向天空中的红月,“你们定制的激光器可以支撑一个月,时间还没到呢。”
范茹又问道,“花旗国的暴乱与射月计划的关系大么?”
“大的 。”老人点头,“觉醒生命暴乱和失败,至少百分之九十的原因归结于射月计划。”
老人接着说道,“据说,射月计划是刘立的提议?他很天才啊。”
“是的。”范茹点头,微笑道,“真没想到,激光发生器加摩尔斯代码,就能够把月亮变为全世界都能看到的信息发布平台,他的脑洞也真……”
范茹突然闭上嘴,抬头死死地盯着月亮。
她突然想到,必须设密码和不设密码的矛盾是可以调和的!
无非是把密码设置成“没有密码”就好!
天啊!刘立真是个天才!
范茹的呼吸急促起来,她已经知道密码是什么,现在要确定的无非是表现形式而已!
她转身坐回桌边,拿起纸笔,写下三个密码。
“meiyoumima”
“1011010101110101……”
“nopassword”
想了想,她把第三个划掉,因为根本不可能通过安妮和黛丝认可的。
最有可能的是第二个,其次是第一个。
想了想,范茹把第二个密码圈起来,说道:“这串二进制是meiyoumima的摩尔斯代码,帮忙审核一遍是否正确。”
老人点点头,几个工作人员走上前来,和范茹交流几分钟后,确认无误。
范茹拿过终端把密码输入。
片刻后,终端发出“滴”的一声,并且还跳出一个提示:“解密中……”
密码是对的!
范茹和老人尽皆长出一口气。
两人缓了好一会儿,心情才平复下来。
老人笑着说道:“所有的硬件条件都准备好了,数据解密、认证需要一天,可行性测试需要一个月,然后我们就可以进行迁移者招募了。”
范茹想了想道:“如果,我说如果,可能的话,能不能把乘乘迁移出来?”
老人笑了,“当然可以,我们把乘乘保护得很好。他,一定会回到你身边的。”
“谢谢!”范茹道谢后,站起身,走到窗口前,对着红月这个丈夫在这个世界中最明显的痕迹默默感叹。
“谢谢你,我永远的爱人!”
就在此时,红月突然闪烁起来,一明一暗的频率大概是一秒,明显就是段摩尔斯代码。
范茹看了一遍就翻译出来,只是两个单词罢了。
“hello worl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