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虽然认真学了,可练字不是一朝一夕能练成的。
那一手狗爬字,一度让段九昭不忍直视。
洋洋洒洒写了好几张纸——字儿写的大又写的丑,吹干墨迹后,池渊仔细叠好塞进了信封里。
段管事看他那副郑重的模样,嘴角忍不住抽了抽,要不是他看见上头流水账似的写了今天吃了什么,学了什么,还以为是什么机密要文。
“一定要找可靠的人送啊。”池渊不放心地叮嘱。
“殿下尽管放心,一定会交到柳姑娘手里的。”
眼巴巴地目送段管事离开后,池渊才掉头回去,开心地摸了摸衣服,又拆了一袋干果。
常四喜看他吃的香,不由疑惑这些吃食是有多好吃。要知道御膳房那边做的饭菜和点心,这位殿下也从未露出过这般模样。
那一头,段管事回到府中后,将手里的信呈到了段九昭面前。
知道段九昭会看,所以池渊也没盖封泥。
段九昭抖开信纸,只看了一眼就忍不住想扶额。
这字儿真是丑的一言难尽。
“宫里那群老头真是没用,教了这么久这字还是没有半点长进。”
段管事想说是因为小殿下根本没把心思放在这上头,看似认真学了,实际上有没有认真只有他自个儿知道。
一目十行的扫完,段九昭都看乐了:“他也不怕别人嫌弃他废话连篇。”
他就没见过谁把自个儿每天吃了什么做了什么学了什么,和谁吵了架,和谁打了架,吵输了打赢了这些写在信里的。
“行了,找个稳妥点的人给他把东西送过去。”段九昭把信纸叠好,重新塞进信封拿给段管事。
段管事接过信封,问道:“那位送信的......”问的是送完信就消失的玄一。
段九昭端过手边的茶盏撇了撇茶叶:“不用管他。”
“少爷不好奇是谁派来的吗?”
“这还用好奇吗?”
段九昭喝了一口茶,笑着说:“和柳轻柔那丫头交好的就那么三个。岑修锦那小子因为自小身体不好,没什么大志气。封辞虽然憋着一股劲儿,可他那皇帝老子对他母族颇为忌惮,冠礼之年了,还未开府。”
将茶盏轻轻放下,他道:“只有夏侯殷这心眼儿贼多的小子,因为他母妃的事,他老子对他颇为愧疚,早早的给他赐了封号,开了府邸,对他私自培养暗卫的事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是否说明,大衍皇帝属意这位三皇子呢?”
“不,有时候推到明面上来的未必就是真的受宠。”段九昭道:“我猜,夏侯殷对此也是一清二楚。包括他那位看似刁蛮容易冲动的姐姐。”
借着大衍皇帝表面上的宠爱,背地里培养自己的势力。这么多年下来,怕是连他老子都不知道这个儿子手里到底有多少底牌了。
也不知道,这位大衍皇帝有没有后悔自己曾经的放任。
大衍皇帝有没有后悔不知道,但是大蜀皇帝是真的后悔了。
早知道这个儿子这么命大,当初就该直接掐死,不该一时心软让人丢弃。
现在被段九昭这个疯子找了回来,又和自己离了心,真是想想就难受。
也不知道当初到底是哪个混账救了他,自己明明派了那么多人想早一步下手,都没能成功找到被重创后的人。
*****
某个“混账”突然连打了好几个喷嚏,揉揉鼻子,眼泪都出来了。
“谁在骂我?”
“别是着凉了吧?”柳从吟道:“等会儿回去多添件衣裳。”
“我已经穿的够多了。”这都快四月了,放眼望去,就她还穿的厚厚的。
今日天气好,学宫内的先生说是要让他们体会收获的不易,领着他们下了山,去溧阳宫附近的村里帮忙插秧苗。
往日一个个光鲜亮丽的学子们,此时全都挽着裤腿,挽着袖子,弯着腰在灌了水的田里慢吞吞插秧苗。
女学子们不好露腿,是系了绑腿下田的。
深一脚浅一脚的,下半身全是泥。
这项活动已经持续了好些年,一开始村里人还有些惶恐,觉得读书人不该做这些,后来慢慢的就习惯了。
此时田埂上站着男女老少,笑呵呵地看着这群一年生们叫苦连天。
“我发誓,我以后再也不浪费米饭了。”
“我有悔,我偷偷倒过没吃饭的饭菜。”
“我腰要断了。”
“你这不行啊,年纪轻轻的腰就不好。”
“我腰倒是不错,但是谁能告诉我这是什么?!”
一位男学子颤抖着手,指着牢牢叮在自己糊满泥巴的小腿上的一条软趴趴的虫。
天知道他最害怕这种软体动物了,他感觉自己现在快要晕过去了。
听见他的话,附近的学子纷纷扭头看去,顿时惊叫连连。
“救命啊,这什么?好恶心!”
“好像是水蛭!”
“水蛭?这玩意儿吸血的吧?”
“快快快,谁把它弄下去!”
“我不敢,好恶心。”
“我也是,光是看看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眼看着这位学子脸色越来越白,仿佛下一刻就要晕过去的样子,终于有人动了。
从隔壁一块田过来的关长厉从怀里摸出来一个火折子吹了吹,然后用冒着火星子的那一头去烫那条吸血吸的肥硕的水蛭。
水蛭扭了扭身体,从学子小腿上落进水里。
“快快快,快把他扶到上面去。”
学子们七手八脚的把那位脸色惨白的学子搀扶走。
不远处的柳轻柔看见关长厉后,眼睛亮了。
一直没看见他,还以为他没来溧阳宫呢。
“你心里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身边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柳轻柔一跳。
回过头没好气地瞪他:“人吓人会吓死人的!”
不知什么时候过来的夏侯殷很是无辜:“我动静明明很大的。”
在他身后,努力拔出腿的封辞和岑修锦点头:“是你自己想事情太专心了。”
柳轻柔没在纠结这个,左右看看,见附近就他们几个,便小声问夏侯殷:“有没有兴趣给自己增加一位谋士?”
夏侯殷眼神闪烁了一下,反问道:“你觉得我需要?”
柳轻柔给了他一个废话的眼神。
说实话,她其实不知道上辈子的夏侯殷最后是什么下场。但就封辞和岑修锦来说,都没什么好。和他们走的近的夏侯殷,估计也大差不差。
这辈子他们帮了她许多,她便想试试看,能不能改变三人的命运。
目前为止,岑修锦算是和上辈子走上了一条不一样的路,就是不知道未来会不会还落得和上辈子同样的下场。
至于封辞,她只记得裴云寒提过一句,大祁二皇子造反失败,被处以车裂。
“你又在想什么?”
看她说着说着就发起呆来,夏侯殷忍不住问。
“我在想,如果一个皇子造反失败,一般情况下会落得什么下场?”
“虎毒不食子。大部分是被发配去看守皇陵,少部分是当场自刎,或是关押过后,赐白绫或鸩酒。或许还有其他,但是没看见记载。”夏侯殷道。
“会有车裂吗?”柳轻柔问。
“车裂?”夏侯殷笑了,“那只能说,这对父子的关系已经势如水火,到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地步。”
不知为何,封辞听见车裂这两个字,浑身都不舒服起来。
柳轻柔有些好奇起来,封辞和他父亲之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按照夏侯殷所说,这对父子完全是不死不休的节奏。
可任她想破头,她也不想出来到底有什么事能让父子俩的关系恶劣到这种地步。
“哎呀!”
突然响起的惊呼打断了柳轻柔的思绪。
抬头看去,远处插了一半秧苗的水田里,洛青黛不小心摔倒了,顿时溅起一大片泥水。
离她不远的裴云寒看了她一会儿,主动上前将她扶了起来。
裴云寒背对着这边,柳轻柔看不见他什么表情,但想也知道是副死人脸。这家伙最近每次在路上遇到,都是一副谁欠了他钱不还的冷脸。
“我发现,你最近很关注那位裴世子啊。”夏侯殷玩味儿地看着她。
柳轻柔微微一笑:“我发现,你最近很关注那位柳姑娘啊。”
夏侯殷愣了下,噗呲笑了。
“赶紧插秧苗,插完好收工。”柳轻柔拿起脚边一把被稻草捆起来的秧苗。
“可是我们负责的那块田已经全部插完了。”
刚把稻草解开的柳轻柔抬头望去,发现他们还真的已经插完了。不仅插完了,还插的非常整齐。
“殿下......”柳轻柔欲言又止地看着他。
“做什么?”夏侯殷后退一步。
“帮个忙呗。”柳轻柔笑着对他晃了晃手里的秧苗。
夏侯殷下巴微抬:“我有什么好处?”
“嗯......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好不好?”柳轻柔想了想,说道。
“谁的?”夏侯殷挑眉。
“封辞殿下的。”
旁边的封辞眼睛瞬间睁大:“我的什么秘密?”
哪知道夏侯殷摇头:“我对他的秘密不感兴趣。”
封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