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这一日,柳乘风看园中芍药开的正好,便让成福海在花园里铺了画纸。
他提笔正画的兴起,成福海突然过来,小声道:“老爷,五小姐说有事找您。”
“喔?她能有什么事?”
“说是很重要的事。”
柳乘风仔细落下一笔:“那便让她进来吧。”
“是。”
“拜见父亲。”柳轻柔行了礼。
“何事?”
柳轻柔走到他旁边,伸手拿过墨条慢慢研磨:“女儿听闻了一件趣事,父亲可要听?”
柳乘风头也未抬:“你说。”
“说是有一位富家公子与他恩师的一位女儿两小无猜青梅竹马。可那位青梅因是庶女,不得富家公子母亲喜欢。于是富家公子便想着高中后,能够接掌家族再向青梅提亲。可世事无常,富家公子高中不久便得了天家赐婚,娶了......”
咔嚓一声,柳乘风手中上好的狼毫笔被他捏断。
“你先出去。”柳乘风闭了闭眼。
成福海担心地看过来,却还是招呼左右的下人退到了花园外面守着。
柳乘风看向柳轻柔,目光淡淡的,看不出一丝情绪:“你继续说。”
柳轻柔笑了笑,继续开口:“富家公子得了天家赐婚,娶了郡主的女儿。而那位青梅或是置气,不久后就嫁给了另一位大人。成婚后,那位大人对妻子很是爱重。妻子虽对丈夫无意,可到底感激他的包容,两人倒也过的相敬如宾。”
“不久后,富家公子后悔,想要挽回青梅。而青梅也对富家公子还心存爱意。郎有意妾有情,水到渠成的,两人有了私情。”柳轻柔放下墨条,弹了弹指尖的墨迹,“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窗,他俩的事让郡主的女儿和那位大人知晓了。”
“郡主的女儿派人暗杀青梅,那位大人看在夫妻一场的份儿上,派人将青梅送走。所有人都不知道,青梅有了身子,而那孩子,是富家公子的。”
柳乘风手指颤了颤:“继续。”
“逃亡途中,青梅的马车与另一人的马车相撞,受惊后动了胎气,导致难产。拼死诞下一子,将孩子托付给一位夫人后,青梅便去了。”
“你怎知那孩子是富家公子的?”柳乘风声音艰涩。
柳轻柔捋了捋笔尖,沾墨画下一枚玉佩图案:“据说,这是富家公子送与青梅的定情信物。青梅在临死之前,将此玉佩交给了那位夫人,希望等孩子长大一些,把玉佩给孩子。”
看见她画出来的玉佩图案后,柳乘风彻底失态了,他一把抓起宣纸,双手控制不住的发着抖:“那个孩子呢?”
柳轻柔搁下笔,笑着说:“巧的是,那位夫人正好是富家公子的妾室,而青梅却不知道。父亲觉得,这位妾室在知晓孩子是另外的女人和自己丈夫生的的时候,会怎么做呢?”
柳乘风手指缓缓收紧,宣纸被抓皱成一团:“玉佩呢?”
柳轻柔从袖间掏出一枚玉佩。
“你想要什么?”柳乘风问。
“我要父亲手中的溧阳宫推荐名贴。”
“可以。”
“明日,我到府衙中去寻父亲,推荐名贴盖了官印后,玉佩自然会给父亲。”
柳乘风深吸一口气,笑了:“你倒是不见兔子不撒鹰。”
柳轻柔缓缓往后退:“没办法,女儿总得为自己的今后谋一条出路。”
她走到门口,却看见成福海和下人挡在前方。
“父亲这是后悔了?”
“我只是想要先确认下。”
柳轻柔手掌摊开,玉佩从手中跌落,一声脆响,摔得四分五裂。
她笑着道:“自然是假的。”
柳乘风背在身后的手紧握成拳:“你很好。”
“自是要谨慎的。”柳轻柔福了福身,“女儿告退。”
回到梅香苑后,柳轻柔才彻底放松下来,抖着手连倒了好几杯茶喝下。
差一点,差一点她以为自己会死在南飔院。柳乘风对她起了好几次杀意,并且丝毫不掩饰。
好在自己赌对了,左清吟在他心目中的份量比她所猜测的还要重。
只是,迟来的情深比草贱。人都死了,做出这副样子又给谁看呢?
若是当真爱左清吟爱到如此地步,当年也不会接下赐婚,娶周氏进门了。
珠帘被撩起,柳孟漓从里间走出来:“事情都办妥了?”
“没到最后,我也不确定。”柳轻柔握住她的手,“若是真的成了,就剩你和阿娘在这府中了。”
“你放心吧,我会好好保护自己和阿娘的。”柳孟漓用手帕给她擦擦额角的冷汗,“我们说好的,要一起离开柳家的。”
柳轻柔鼻子突然有些酸:“姐姐,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多事,明明可以安安稳稳的过一辈子的。”
柳孟漓坐到她身侧,将她轻轻揽进怀里:“我前几日做了一个梦,梦见小柔穿着锦绣华服,可是却不快乐。姐姐想让小柔过的开心。”
柳轻柔伸手抱着她纤细的腰肢:“只要我们一家人能一直在一起,我就很开心了。”她指尖拨弄着柳孟漓挂在腰间的香囊,“再等等,到时候我把你和阿娘接出来。”
“好。”柳孟漓弯起眼睛,“我和阿娘会等的,等多久都没关系。”
*****
拿到推荐名贴后,柳轻柔将玉佩给了柳乘风。
“父亲千万要保重身体啊。”
柳乘风根本再无暇多看她一眼,手指不停抚摸着那块玉佩,眼眶渐渐红了。
“清吟......清吟......”
柳轻柔见状便退了出去,望着湛蓝的天空,她按了按怀中的名帖,嘴角缓缓扬起。
这一世,天高地阔,她要活的自在舒心。
转眼八月将至,柳从吟有些焦躁起来。
连带着关心他的柳孟漓和孟氏都整夜里睡不好,嘴角起了水泡。
柳轻柔看的心疼,气呼呼地把柳从吟拽到练武场去揍了一顿。
“冷静了吗?”
躺在地上的柳从吟揉了揉生疼的腮帮子:“我可是你哥哥,你也真下得去手。”
“要不是看你是我哥,我这会儿还想揍你。”柳轻柔把汗湿的头发撩上去,露出光洁的脑门,“只不过是一场乡试,你就整日整日的吃不好睡不好,还还得姐姐和阿娘也跟着担心你。”
柳从吟愧疚极了,坐起来:“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担心中不了。”
“你傻了吗?中不中你都不会再参加会试,你担心什么?”
柳从吟恍然大悟:“对啊!”
“赶紧起来,阿娘炖了莲子汤,专门清心去火的,你待会儿多喝点。”柳轻柔拍拍衣服。
“好!”
那天过后,柳从吟彻底不紧张了。
放松下来的他反而像是打通了任督二脉,先前看不懂的倒是突然茅塞顿开,写起文章来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得了书院先生好几次夸赞,说他若是将现在这种状态保持下去,乡试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柳乘风听闻后,特地来看了他写的文章,看的连连点头,不住夸赞。让柳从远等人嫉妒不已。
时间一晃,到了乡试那日。
柳轻柔母女三人将柳从吟送到偏门,不停嘱咐:“不要紧张,放宽心态。也不要图省钱,该吃吃该喝喝。”
“这一次要是不中,咱们就等下一次,总......”
孟氏拍了下柳轻柔,嗔怪地说:“别瞎说。”
柳轻柔摸摸脑袋:“好嘛好嘛,四哥一定能拿下解元。”
柳从吟忍俊不禁:“这倒是高看我了。”
孟氏催促:“快走吧,待会儿该赶不上了。”
“好。”柳从吟上了马车,面对几位兄弟不善的眼神丝毫不为所动,趴在窗口对柳轻柔三人挥挥手,“太阳快出来了,晒,你们快回屋吧。”
“自个儿亲娘倒是没见这么殷勤。”柳从锦嘲讽道。
看着渐渐变小的母女三人,柳从吟放下车帘,转头看向他:“三姨娘怎的没来送送二哥和三哥?”
“又不是没断奶的奶娃。”老三柳从秀道。
“那两位兄长就当四弟是奶娃好了。”柳从吟扯了下嘴角。
柳从秀满眼嫌弃:“不要脸!”
甜水巷。
关长厉从屋里走出来:“阿娘,我走了。”
“放松些,别逼着自己。”戴着面纱的女人给他理了理衣服。
“知道了。阿娘你身体不好,别出来吹风了,我走了。”
“诶,好。”
从甜水巷出来,关长厉下意识的要抄近路走裕祥街。
可走了没多远,突然想起来几次三番提醒自己乡试当日不要走裕祥街的神秘人。
他迟疑片刻,到底是调转步子,走了另一条街。
反正也没远多少,听上一听又何妨。
关长厉不知道的是,就在他转身去另一条街不久,裕祥街不知从哪儿冲出来一匹受了惊的马,横冲直撞将好些人撞翻,还惊到了好几辆马车。
其中一辆还是柳从远乘坐的,因为马儿受惊,直接将他从车厢里甩了出来,四下奔逃的百姓根本无人注意到他,接连从他身上踩踏而过。
柳从远一开始还能发出惨叫,之后彻底痛昏了过去。
下人们吓得魂飞魄散,好不容易将他从人群中救出来,送到医馆去,却得到一个晴天霹雳的消息。
柳家大公子的腿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