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原本还很是殷勤地围着张夫人的各家夫人姨娘们一时间都有些心不在焉。
这位可是镇国公家的世子爷啊，先帝赐下封号时，特许五代后才降爵，传到裴云寒这一辈也才第三代。只要裴家安分守己不闹幺蛾子，起码还有百年辉煌。
与手握重兵的裴家相比，刺史哪还入得了她们的眼。
张夫人也是心知肚明，只心里叹了声气，面上还是热络地和她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还让大儿子去把小儿子找过来。反正这会儿也有外男了，他也不必躲着了。
张之闻看见一脸娇羞悄悄打量裴云寒的柳明珠，只觉得口中酸涩，又想到先前她追打庶妹时的样子，一时间心头复杂，垂头丧气地坐在一边，跟霜打了的茄子似的。
张夫人不知道他怎么了，只猜测他不喜欢柳碧青。心中很是无奈，只能放任不管了。
自从裴云寒出现后，身上跟长了虱子般不自在的柳轻柔坐立不安。
柳孟漓只能尽量用自己瘦削的身体把妹妹挡在身后。
一直到午间，下人们来送吃食，柳轻柔才终于自在起来。
她低着头专心致志用饭，努力让自己忽视裴云寒的存在。
可是偏偏有人就是要找她不痛快。
柳碧青轻抿一口蜜水，用手帕按了按唇，笑着说：“五妹这是早间没用饭吗？怎的跟饿了好几顿似的。”
柳轻柔不想理她，只装听不见。
柳碧青脸上的笑僵了下，随后又道：“等回府后，得吩咐厨子多做些饭食送到你们院去了，不然五妹正长身体，怕是不够吃。”
柳轻柔终于抬起头。
柳碧青笑得一副贴心大姐的温柔表情。
柳轻柔放下筷子，喝了一口汤才慢悠悠道：“这么多吃的都堵不住大姐的嘴吗？”
万氏瞪她：“你怎么和你大姐说话的？”
柳轻柔继续慢悠悠把后一句话说完：“还是张夫人这儿的饭菜不合胃口？”她笑着扫了眼柳碧青碗中一口未动的秋菊酿鲮鱼。
这是张夫人拿公筷给她夹的，说是自家厨子的拿手菜。
柳碧青看了眼脸色不大好的张夫人，有些慌了：“我……我就是……就是不喜欢吃鱼。”
“可是姐姐面前那道松鼠鳜鱼却夹了不少呢。”柳轻柔不知道是不是她夹的，反正这会儿惹到她头上，不是也是。
她就想安安心心吃个饭，吃完赶紧走，偏偏要来招惹她，那就别怪她继续给她挖坑了。
果然，张夫人看见那吃了一半的松鼠鳜鱼后，脸色更不好了。
可是她还能撒气不成？只能扯出笑打着圆场：“怪我，碧青是不是不喜欢吃鲮鱼？”
柳碧青连连点头：“是，是。”
张夫人道：“来人，给柳大小姐重新换一只碗。”
柳轻柔见好就收，低头继续吃她的东西。
柳碧青心里气的要死却不敢再招她。毕竟自己比她大好几岁，要是传出去了，旁人只会说柳轻柔一句小孩儿心性，可对自己就不会嘴下留情了。
吃过午饭，又四下走了一会儿，众人开始告辞。
柳轻柔走到马车前，刚跨上去，就见一个穿着劲装的男人走过来，双手递上一个雕花木盒：“我们爷说方才吓着五小姐了，这是给五小姐的赔礼。”
还未离去的人全都看了过来。
柳轻柔攥紧手指：“不必，是我惊扰到世子爷了。”
“还请姑娘收下。”
柳轻柔很想直接走人，可眼下的处境到底是不敢，她努力扯出一抹笑，接过雕花木盒：“替我谢过世子爷。”说完立刻钻进马车。
裴云寒目送她的马车远去，这才低声道：“去查查。”
他身边之人点头：“是。”
*****
回到梅香苑后，柳轻柔打开雕花木盒，里面是一套白玉首饰。
她咬了咬牙，用力合上，举起盒子就想往地上砸。
不不不，不能。
将盒子重重拍在旁边的小桌上，她深吸一口气，猛地起身，不能这么做，不能。
将盒子塞到衣柜最下头，看不见后，她强压了一路的情绪再忍不住。
为什么会在这时候出现？为什么不能再等等？
柳轻柔抖着手，用力捂住嘴，怕自己哭出声吓到阿娘和姐姐。
或许是察觉到她的情绪不对，孟氏和柳孟漓来她房门口转了几次都没敢敲门。
一直到傍晚，柳轻柔才收拾好差点崩溃的情绪打开门出来。
孟氏和柳孟漓当做看不到她通红的眼眶，牵着她去小厅用饭。
“今晚厨房送来了白灼虾，小柔你多吃点。”
柳轻柔低着头：“好。”
孟氏担心地看着她，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小女儿自从落水后醒来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明明年纪那么小，身体也那么瘦弱，却总是想为她和小漓遮风挡雨。
吃过晚饭，在院子里歇了会儿凉。
天色渐黑，洗漱好后，柳孟漓没有回自己的房间，而是去了妹妹房间。
柳轻柔正在铺床，看见她后笑了：“姐姐怎么过来了？”
柳孟漓抱着自己的枕头走过去：“我们姐妹俩好久没一起睡了。”
柳轻柔愣了下，随即点头道：“好啊，今晚一起睡。”
吹了灯，躺在床上姐妹俩却怎么也睡不着。
“小柔……”
“姐姐，我给你说一个故事好不好？”
柳孟漓点头：“好。”
“是我在话本上看到的一个故事。”柳轻柔望着帐顶，缓缓开口，“一次元宵灯会上，一位姑娘和一位公子看上了同一盏花灯。花灯老板便让猜灯谜，猜对三题那盏花灯便给谁。姑娘没猜出来很失落，可那位公子猜对三题后，却把花灯送给了她。两人因为那盏花灯结了缘。”
“后来姑娘的嫡母要给她指婚，姑娘不愿意，被家里罚了。许久未见到姑娘的公子找到了姑娘的姐姐。听闻此事后，向姑娘家提了亲。婚后因为姑娘身体不好，成亲五年无所出。公子的母亲便替他娶了一位平妻。那位平妻是郡主，因为爱慕这位公子自愿下嫁。”
“嫁过来后不久，郡主怀孕了。此时边关战事四起，公子替父从军上阵杀敌，一走就是四年。他凯旋回京不到两年，郡主为他诞下的孩子便溺死了。在得知是姑娘因为妒忌暗害他唯一的孩子后，他命人打断了姑娘的腿，将她赶出了府。”
柳孟漓紧紧抱住她：“后来呢？”
“后来啊，”柳轻柔缩在她怀里，“后来她被郡主派来的人划花了脸，夹断了双手，死在了街头。”
“姐姐你知道吗？她之所以生不了孩子，是因为她的丈夫一直在她喝的补汤里下了药。多可笑啊。”柳轻柔用力闭了闭眼，将眼泪忍回去，“如果不是郡主告诉她，她可能这辈子都不知道自己的丈夫是什么样的人。”
“既然不喜欢，为何又要娶了那位姑娘呢？”柳孟漓不解。
“我也想知道。可惜，那话本写到姑娘死后就没了。”
“小柔这么害怕那位世子爷，是因为话本中的公子也是世子吗？”
“嗯。看完话本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我变成了那位姑娘。”柳轻柔笑了声，“姐姐会不会觉得我太过胡思乱想了？”
“怎么会呢。”柳孟漓用下巴蹭了蹭她的发顶，“要是我看了这个话本，我也会胡思乱想的。不是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嘛，这话本里的公子这么讨厌，小柔被吓到了很正常。”
“别害怕，有姐姐在。”柳孟漓给她拉了拉被子。
“嗯。”柳轻柔揪住柳孟漓的衣摆，闭上了眼睛。
这辈子她不会再走上一世的老路了，裴云寒对于她只是陌生人，只是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