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有些事,自最开始就注定结局。
就像是池鱼,再如何努力也跃不出一洼死水,就像是贪食的硕鼠,竭力也逃不出那个米缸。
池水与缸沿,是边际,亦是阻障。
无可跨跃,似乎是无可改变的事实。
此刻,白洛清面对的,就是这样残酷的现实。
如果说,在三息之前,她仍有万分之一活下去的可能,那么现在,那一丝可能性也终于随着三息时间消逝。
因为,在老者出剑偷袭时,她没忍住斩出了最后一剑——她调息良久才汇聚气海的那剑,没能用来杀人,反是用来保人。
她当然可以以之重伤甚至杀死中年,但最终,却挥向老人。
不知是单纯因为合欢宗长老剑势太快,她信不过少年的实力,还是承受的负担压力太重,让她失了水准,或者是其他原因,她选择的时机,只能用糟糕来形容。
若是赵漓能躲过偷袭,白洛清出其不意,大概能伤到合欢宗人,若是赵漓能挡住老者快剑,白洛清乘隙出击,必然会重创老人。
但很遗憾,机会只有一次。
白姓老人舍弃赵漓,急转剑锋,虽被拖飞数丈,但还是挡住了她的最后一式。
弱水剑光泽黯淡,白洛清眼眉低垂。那一剑,仿佛带走了它全部生机,那三息,仿佛带去了她所有生机。
白洛清眸光黯然失色,又颓然倚靠住一块大石。
不过她貌似并没有对死亡的恐惧,而是一种解脱与遗憾交织的复杂情感。
终于不用再被世俗的纠缠与规矩劳神费心,终于不必与那恼人婚约上那无礼的家伙相见。
终于,不必应对师门长者、宗派友人、朝堂家族……
白洛清心里如此想着,不断寻找着说服自己的理由:死亡也是追逐到另一种自由啊!做个孤魂也能到处飘飞,多么随心所欲呢!
可……她没有成功。她本想洒脱一笑,最后却变为无声苦笑。
还未和友人道一声别,还未与父亲、月儿见最后一面,还未触到修行的最高境……何谈自由解脱,何谈无所牵挂。
她,还不想死啊。
可是,看着合欢宗两人投来的龌龊目光,她意识到,愿意并且可以选择的选项,只有自我了断。
所以她凄凉乃至凄惨地低下头,而后缓缓抬起,露出惨白面色,她没有哭,而是轻笑着对赵漓说道:“对不起,”
白洛清顿了顿,她其实有许多话要说、有许多事想做,想郑重地表达歉意,想真诚地赠礼相谢,最想问一问他是王家哪一系的核心子弟……
是的,白洛清识得那灿若星宿的一剑,知道那是王家最核心的十三式剑法之一,先入为主认为少年来自王家。
但话到嘴边,她却像被噎住,千言万语只化为一句话,“谢谢你一路照顾,你是个好人……恩情我只好下一世再还了。”
少年看了一眼她,像是看出少女自戕的意头,冷淡说道:“不行。”
少女又抬眼看他,似是不解少年寒漠的拒绝,没有说话。
龙渊剑还静静躺在六丈外,赵漓现在手上空无一物,所以他一边伸手向少女要剑,一边说道:“转世投身都是假的,这辈子亏欠的,就该这一世还,哪里能推脱。而且……能不能不要说这样伤感的话,仿佛你快要死了一样。”
白洛清朱唇微张,像说些什么来反怼他直白的话语,最终还是未开口。
赵漓看她欲言又止模样,也不多言,只轻轻吐出一言,“剑。”
不知为何,白洛清竟没有犹豫,将剑递与少年,乖巧听话地像一个面对情郎的小姑娘。
合欢宗长老看着这幅画面,同声而笑。
他们一直盯着白洛清,像是盯着一块未开取的璞玉。二人一直预防着白洛清自杀,害怕到手的天赐机缘飞失,可以说,此时虚弱少女根本连自杀的机会都没有,重伤在身的她不可能快过那两道鄙陋目光的主人。
看到少年接过弱水剑,二人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下。
中年笑着说道:“这般实力,还想做什么英雄救美的大梦吗?未免太自不量力。”
老人也说道:“小子,你或许有几分天赋,在同境修者中已算出类,但可惜对我们来说你太弱,就算侥幸破镜,也不够看。”
中年接过话,舔了舔嘴唇说道,“你放下剑,把她带过来,我或许可以等了事后再杀你,让你好好看一场翻云覆雨,也算不虚此生。”
二人肆意狂笑,贪婪欲望毫不掩饰。
胜局已定,想着马上就能品尝世间最美艳花朵的滋味,想到对修为境界的无限裨益,他们的眼神愈发狂热,身体越加燥热。
觊觎的欲火在双眸大放,照向白洛清。
但白洛清显然看不到。
山壁光明、岩石杂立,眼光炽热……周围一切似乎虚像化、模糊化,诸多不可能忽视不见的醒目物,她都看不见。
秀美娥眉下,她的瞳孔只剩下一最具真实感的身影,那道让她忆起父亲的背影,不宽阔,最宽阔,很熟悉,也陌生。
她的眼眸中,只有这最后一道光明。
是心理上的光明,也是物理上的光明。
赵漓周身光明!仿佛佛门法相,干嘛骤显,覆盖全身,耀满洞窟!
二人的污言秽语,他理都不理,在所有人睁眼时,他只是闭上眼睛。
因为,他看到一面海,一望无际、平若镜面的黑海,没有吞天滔浪,没有游鱼卧虾,只有无尽平静。
那是他的灵海。
忽然,灵海忽有风来,温和如春风,荡开阵阵涟漪。
二境不够胜敌,那他便来见三境,三境不够,那他就冲烂一切重来!
达到二境巅峰的两个月后,赵漓终于要敲响那扇区分真正修行者与普通人的门,或者,在之后连门也砸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