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师妹知道不是我,那何必相争呢?”
林妍儿实在没师兄的旷达,虽明白师兄为人品性,也实在受不了这样侮辱,却不知该如何继续,于是调转方向,说道:
“我看那王山君也不是什么好人,招摇姿态,虚荣模样,就是在挑衅!明明就是师兄的手下败将!”
祝宿并不同意,说道:“不,他不是那样的人,他很骄傲,骄傲到不会虚荣,”祝姓师兄顿了顿,望向远处太华山脚,继续说道:
“他只是在告诉我,比三年前更强的他,在等着我。”
说“等”字时,祝宿的双眼停止移动,似乎看透考生与山林遮掩的一切,看到山脚下的王山君……
……
……
山脚下的王山君鼻子一酸,微微皱眉,打出一个响亮的喷嚏。揉搓下鼻尖,心想大概是哪家闺秀的思念,来的猛烈。
受考者拾级而上,显得异常兴奋,争相向前,唯恐落后。
赵漓看着熙攘考生,叹气一声。
就像吃饭是为了不饿,骑马是为了赶路,路程与饭具并不是关键,是过程与方式。太华山报名考核也是如此,耗时多少是过程残余,顺利登顶通过才是终途。
眼前的考生混淆了太多。
赵漓并不急切,即使自己无法像自照修士补充光时,时间也是足够。因为在日落漓山、黑暗降临之前,他劈开过无数条竹子,他背起过一筐筐竹节,竹节条条长度如一。
故而,赵漓对度的把握一向精准,准确的令人发指。
他一息上两级石阶,一呼再上两级石阶。相对较慢,极有节奏,像台沉默的机器。
王山君跟在赵漓身边,也不急迫。
“你可以先走,不必等我,我很慢,需要很长时间。你是天才,太慢会受人言语。”
王山君不以为然,说道:“不过是报到考核,连首试都不是,何必在乎。况且,太华山考核只计第一次登顶所用时间,蠢固至极。”
赵漓听出王山君心中不满,这是个骄傲的人,想来是对自己的成绩不满意,为落在某人身后而不服。但也不愿多问,安静地抬步而上。
……
一个时辰过去。
赵漓途中陆续看到有人下山,一个个沮丧脸,眼睛不再明亮,与腰间失去的腰牌一样黯淡,淘汰来的比所有初次参与者想象的早,他们甚至没能参与正赛,被一座山阻退。
少年们黯淡低头,两条腿麻木支撑,不复初见高山时的壮志满满。
初登的急匆脚步,换来的不是捷足先登,而是气息的波动与失控,考核木牌异常敏感,稍稍的喘息紊乱亦受觉察。
直当御军守卫移动,自石阶两侧走至身前,以仿佛鹰隼般尖锐的眼睛盯上腰牌,制止前进时,他们才发觉自己腰间的黑檀木牌早已失去蓝芒。
面对战场厮杀,鲜血中走出的御军卫军,失去资格的他们也无胆叫嚣,乖乖的交出木牌退场。
不过特例总是存在,虽无胆叫嚣,但面对师长、家族压力,有的行为却难以抑制。
赵漓有幸见到这奇葩特例。
一名少年站在石阶右侧,腰牌并无亮色。他死死握紧,仿佛用尽全身力气要为木牌注入灵力,可他不是自照境,洗髓更是凭借洗髓丹完成,贫弱家族为洗髓丹支付极大代价,结果却是黯然伤神。
看到王山君赵漓后,仿佛抓住救命稻草,冲到二人面前,颤抖双腿要跪,希望王山君为其点亮暗牌,少年格外绝望,哭喊着请求再给自己一次机会,紧紧握住木牌下半身,伸手递出。
赵漓理解他的绝望哭喊,少年估摸已有十九二十岁,这最后一次参与道试的机会,却连入场资格都没有。
像是家门倾力培养、承载希望的一位文生,本人苦读春秋寒暑,志在殿试成名、入天下眼,可却连最初级院试都不通过,他不会相信自己的能力天赋不足,不会醒悟此道不通,这是他漫长枯燥时光里,唯一走过的道。
他更愿相信自己发挥失常,苦求重试一次的机会。
但在王山君反应之前,御军士卒接过了木牌,冰冷眼神中不掺情绪,胁着少年,可怜他双腿半弯,还没跪下,生生被架着离开。
哭闹如孩提的考生最终也没得到机会,听着他哭叫双亲的凄惨语调,想来归家后少不了慈母慈父的亲切教育,惹来登者一阵嘲笑,沦为第一例谈资笑料,此外再无意义。
可笑荒谬的小事,洗髓境修行者退场仿佛敲响在应试者头顶的警钟。
有人开始暗暗后悔初登时的急切,有人开始担忧自己作为普通人又能侥幸坚持几步。
人流速度转慢。
赵漓步频如初。
王山君惊讶于少年的平静。
赵漓品性相和,同样骄傲自信,是王山君少数愿交的朋友之一。
但他不认为赵漓能登上山顶,从未有普通人做到,修为不实的洗髓者也会淘汰,气息脉络的波动要求连是他也需分心压制,即使通过初程,中程的疲惫才更考验试者,是淘汰人数最密集的阶段,更不必说有阵法加持的后段。
已除去了浮躁与急于求成者,至中段者早有筹划,比那些盲目行事的少年少女准备充分,但摆不脱出局的命运。
考核之路延转而上,半路中程风力渐增,更为艰难,考生本就全神贯注平止内心,因外界而慌乱,心有波荡遭淘汰的人不在少数。
可赵漓不在此列,山风吹过少年的头髻,拂动额前青丝,视若无睹,岿然如山。
王山君本就话痨,看着赵漓,再也按耐不住,不顾打乱气息的风险,说道:
“你太怪异,怪异到不像人。我甚至想看看,你登到山巅时,上面的人会露出何种面容。但这只是一厢情愿,你若无所依持,便无法通过那个大阵。所有我好奇,你究竟有何凭仗?”
赵漓脾性极佳,几乎不会生气,所以即使被说是怪人也只轻笑。
其实,不止太华后途的那座大阵,中途的每一处风,乃至那一个石阶上站着守卫,师父都曾详细道来。
他未到过太华山,更未登过,但一切他清清楚楚,刻在心中。
所以今日见山,不知艰险,只觉妩媚。
赵漓视线停留石阶上,平静说道:“每个人都是自己世界的怪人,所以才与世间格格不入。”
“至于凭仗,假若我告诉你,我知道太华山有多少级石阶,登顶前有多少位御军守卫,何处可能见云雾……”
赵漓微微停顿,说道:“你……相信吗?这或许就是我的依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