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晓明的离开比田材的影响更大,田材离开,毕竟还在江宁府,时常还是能见到的,而朱晓明则是回乡下了,相见的机会不多。
对于朱晓明的离开,有一个人是感触最深的,那便是吏部尚书之子,彭仕文。
彭仕文是一个表面看起来对什么都不屑一顾的孤傲官二代,但却又能和同学玩到一起去,至于到底是不是真心实意的和他们交朋友,那就不得而知了。
在朱晓明离开的这天,彭仕文的感触是最深的,因为朱晓明和他是同一天入学,他记得那天下着大雨,自己没有带伞,那时候他还不认识朱晓明,朱晓明直接过来给他撑伞,一路撑到了书院,他才发现是和自己是同班,往后两年,他有欺负过他,也帮过他,不过更多的是出于怜悯,直到朱晓明离开后,他才发现自己早已把朱晓明当成了朋友。
彭仕文看着梨树,就像看到了朱晓明一般,两人的身份一个天上,一个地上。
彭仕文是吏部尚书之子,家世显赫,从一出生,未来便已经被安排好了,他的父亲,把他的前程安排的明明白白,他不喜欢这种感觉,因为他不想成为别人手中的棋子,不喜欢被人安排的感觉,因此他入了黄班,他自认天资聪颖,颇具傲骨,不愿成为他人的谈资,哪怕是自己的父亲,所以显得有些自暴自弃。
朱晓明属于和彭仕文相反的底层人物,尽管家里有不少家产,听上去很吓人,实则加起来也抵不上田家的几家赌坊收益来的高,因为这个时代的肉类不值钱,市面上主流的肉类,牛肉百文一斤,羊肉八十文一斤,猪肉二十文一斤,鸡鸭均下来,七十文左右一只,说来有些奇怪,在鸡鸭如此价格下,一枚鸡蛋却要五文钱,一枚鸭蛋要十文钱,六合县周遭的田地也不算太贵,均下来也就一两银子一亩地。
而且朱家下面养着更多的人,六合县不少人明里暗里都是靠着朱家的产业活着的,但是朱寿老实,不像其他地主一般剥削农民,因为他自己就是农民出身,能做到这么大产业,也是有贵人相助,所以朱寿还是恪守本分,朱晓明一直想读书,其实也是受了这个社会重文轻武的思想,他觉得只有读书做官才算的上出人头地,才算有出息,不过没有这个天分,因为这个时代考核的明经,甩现代高考难度太多了,没有什么学习方法,也没有什么理解学习,四书五经加起来几十万字,从中随机任意一句话作为考试内容都是有可能的,而且错一个字,这道题就错了。
朱家现在算得上是一个土财主,也就是所谓地主,富户,不过区别于其他富户,算得上是有恪守本分的富户。同样的,身为官二代的彭仕文比起不少骄奢淫逸,横行霸道的恶少,要强的多了,起码他不从来没做过那些算得上伤天害理的事情,至于欺负同学,在这个世界实在算不上什么,更何况他也曾帮过被欺负的同学。
十月初一,彭仕文又站在梨树下,回想着有关于自己这两年的生活,回想着和朱晓明接触的一切,他有些羡慕朱晓明,能够找到适合自己的路,还能选择自己想走的路,而自己又该何去何从呢,家中来信,国子监将至,要收拾行囊,前往国子监当监生,于彭仕文而言,这是他不想看到的事情,所以他也用了自己的办法去抗拒这些。
每堂课上都不认真听课,还在课堂上带头捣乱,扰乱课堂纪律,编排老师,给老师起外号等等行为,而接连几天如此行事,让老师们苦不堪言,至于学生,当然是相互理解了,对于这种事情,影响不了他们之间的关系。
于李俊而言,就一个月了,再加上没在自己课堂上捣乱,也不好多说什么,毕竟别人爹是当朝吏部尚书,自己只是一个小小赘婿,民不与官斗,万一真得罪了,往后的日子想必也不太好过。
十月初三,放学后,春风斋内,黄班的几位老师欢聚一堂,就有关彭仕文近几日的行为,展开了讨论。
严礼敬道:“他做的这些事情于礼不合,简直就是目无尊卑,大逆不道。”
叶依水道:“各位老师,依小女子之见,我觉得彭仕文还是个学生,难免有些冲动,或许我们可以给他个机会,给他些时间,引导向善,也是个可行的方法吧。”
平时的老好人王强道:“叶姑娘,有些事情不能这么由着学生,行军打仗,讲究纪律,这样的兵在战场上,早就被军法处置了,便是在书院,我们也应当教学生们赏罚分明,才能让他们明辨是非,让他们明白什么事情能做,什么事情不能做。”
严礼敬附和道:“这般顽劣的学生,如果不及时处理,会酿成大祸的。”严礼敬属于几位老师中被编排的最惨的一位,最离谱的是,他还不教黄班,属实是想不明白哪里得罪了这彭仕文,但是此刻他确实很想把彭仕文赶出书院,捍卫自己为人师的尊严,哪怕彭仕文的父亲是当朝吏部尚书也不行,毕竟他也不做官。
平日里神神叨叨的术数老师周道也表明了自己想法,“若是继续放纵他这般胡来,我书院的名声就会受到影响了。”
“一定要开除他!”
孔仁听着几位老师的你一言我一语,脸色也不好看,但是他要考虑的东西更多。
“咱们书院有不少东西,都是彭尚书捐赠的,每年彭尚书都会捐一笔善款,用于书院的建设,所以彭仕文,我们不能随随便便的开除他,哪怕是他犯了些错。另外,国子监的人马上就要到了,彭仕文是要进国子监当监生的,我们还是想想怎么把他教好吧。”
几位老师面面相觑。
片刻过后,正在吃饭的李俊被严礼敬和孔仁拉到了天班门口。
路上李俊还在让两人对自己客气些,表示出不了什么大事,毕竟再怎么样,也不会出人命,只要不出人命,凭借着彭仕文有个尚书爹,自然算不上什么大事。
来到教室之后,李俊也傻眼了,要是放在现代,学生们发生矛盾,火气上来了,打个架,有点肢体冲撞都是可以理解的,但是教室被拆,还是不可见的,此刻天班犹如一片废墟一般,到处都是桌椅的残骸。
孔仁道:“李老师,自从你当了黄班的班主任,黄班的纪律越来越差了,现在事情是越闹越大了,你作何解释?”
李俊淡淡道:“第一,彭仕文他爹是当朝尚书,你们不敢处理,要我当出头鸟,不可能。第二,这里是天班,不是黄班,为什么他不砸黄班,不砸玄班,不砸地班,偏偏砸天班呢?这里的原因,大家都清楚,即便他的处理方法不妥,但是哪方有错在先,大家都心知肚明。第三,你们一个副院长,一个礼课老师,都是知书达理之人,怎么会如此没有礼貌,将一个正在吃饭的人拉到别处,我这次就不追究了,下次,麻烦也尊重下我。第四,黄班的纪律,最起码我接手之后,要比以前好的多,这是你们无法否认的事实,便是最近几天,我上课的时候,纪律也没什么问题,为什么他们要在其他老师课上闹腾,你们难道不该去问问他们原因吗?第五,我来这里当黄班的班主任,我是来教书的,不是来替人看孩子的,他们比我小不了几岁,有的甚至比我还大,凭什么出了事情,就要我负责?”
李俊也是一肚子的火气,吃饭吃一半被人拉过来,还被训斥,心情自然是好不了的,再加上这几天他和彭仕文也沟通过了,没有任何作用,李俊虽说对学生负责,但也不是一个钻牛角尖的人,若是听劝,自己会劝,若是听不进去,那和自己也没什么关系,毕竟自己也就教了两个来月,有些感情,但是算不上太多。
严礼敬道:“李老师,此话不妥,身为彭仕文的班主任,你就有责任和义务教好他,你有没有想好如何处理彭仕文这个问题?我希望能给一个明确的答复,若是没有明确的答复,我身为天班的班主任,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李俊笑道:“你如何与我何干?你现在应该考虑的是你们天班里的这些东西怎么处理,学生明天还要上课,另外,彭仕文应该如何处理?如果按我的意思,这件事就这么算了,但是你们肯定不乐意,要不,你们教教我?”
严礼敬道:“最起码,他也要给天班的学生当面道歉。”
李俊点了点头道:“这个要求不过分,很合理,我回头问问他,看他愿意不愿意,就这样了,毕竟我只是他的老师,不可能强求他的。”
李俊拔腿就走,副院长两人跟在后面,孔仁喊道:“我告诉你,彭仕文已经到了不可容忍的地步了,若是他再犯错,我一定把他赶出书院,你是他的班主任,你也难辞其咎,我不会放过你的。”
李俊道:“随便,大不了我不干了,本来也是个代班老师。”
李俊说完,走的更快了。
黄班内,李俊皱着眉头,看着坐在桌子上的惹祸精道:“彭仕文,做事这么嚣张,是想被赶出书院吗?”
彭仕文不屑道:“我就算在这里闹的天翻地覆,我以后照样可以做尚书,官拜从二品。”
李俊见过嚣张的,没见过这么嚣张的,难道不知道伴君如伴虎嘛。
“这朝廷是姓夏,不是姓彭的,一个吏部尚书,还不足以一手遮天。”
彭仕文道:“你见过的世面太少了,我曾经说过,一个人的出身,就已经注定了他应该走什么路,这条路是好是坏,是不能改变的,也不能选择的,都是注定的,世道如此。”
彭仕文离开了,李俊觉得他的语气中透露出了一丝无奈和一丝落寞,想来应该是不想被人安排人生吧,在李俊看来,这是有个性,没脑子。
诚然,无论是这个世界,还是前世,许多人在自己赚钱之前,都不想走自己父母规划好的路,工作之后才会发现,有父母给你规划好路,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想来彭仕文还是没有经历过找工作的艰辛,不然也不会如此行事了。
李俊记得自己有个朋友是做互联网行业的,记得朋友说过工作难找的原因,不是你能力不够胜任这份工作,而是找工作的人太多了,成百上千人竞争一个工作岗位,一个热门行业兴起,必定有蜂拥而至的各种培训机构和所谓的学习教程,但是如果真的很好赚钱,为什么他们自己不去做,要教你去做,因为求职者的钱更好赚,赚的更多,从签订的合约上来说,他们没有义务帮你找工作,也没有义务保证学习质量,“没学懂,看回放。找不到,包装简历,继续找。”这是常用行话,法律制止不了这种行为,因为他们的行为本身就是在合同的保护下,合同在法律的保护下。
李俊记得当年找他喝酒的时候,他吐露了很多奇葩的面试,他是程序员,从开发岗位转的测试岗位,于面试官而言,不管你的测试点说的有多全,总是一般,你面的是功能岗位,需要你会各种专项性能测试,还有自动化测试,没有实际项目经验,会和不会是没什么区别,最后来一句,我们的岗位是纯功能岗位。那为什么要会专项和自动化?因为他们觉得这样更好。
这就是现在很多面试者中流传的一句话,“面试造航母,进去拧螺丝。”
那位朋友在喝醉后曾说过,都说国外多么不好,但是国外的工资比国内高,国外的工作时长比国内的短,国外没有这么多人同时竞争一个岗位,国外没有这么多“面试造航母,进去拧螺丝。”的现象,更不会像国内的企业疯狂压价...
更多的,李俊也不敢回想了,因为有些残酷的现实是允许存在的,但是不允许说出来的,因为涉及到的不仅仅企业和某些幕后之人的利益,还有藏在背后不可细说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