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杨十分乖巧的,挽着母亲的胳膊,
走出了卫生所。
允州机械厂是允州市属的国营老厂,占地面积数百亩之多。
厂区北边一墙之隔,就是家属大院,
幼儿园、卫生所这些附属单位,其实也在院里边。
明杨昏倒的时候,是妹妹明桦,
跑去厂里喊回来的妈妈。
刘凤英心急火燎地,借了邻居的三轮车,
拉着昏迷的儿子,送到了卫生所。
这会儿明杨没事了,三轮车也不能撂下不管。
明杨本来想自己骑车,让老妈坐着呢,
被刘凤英赶苍蝇一样,撵到了后斗里坐着。
明杨喜滋滋的,坐在车斗上。
双脚垂在斗子外边,
随着车子的行进,有一下没一下的颠着脚!
走在熟悉的家属院里,彼时的记忆也在慢慢复苏。
“妈,我想吃黄桃罐头!”
“吃吃吃,不好好吃饭,整天净是那些乱七八糟的零食!
你看你瘦的,跟刀螂似的!”
“嘿嘿!妈,我想学吉他……”
“你给我老老实实学习,准备明年的高考吧。
要是能考个好大学,你爱学啥学啥!”
“妈,我爱你!”
啪!
哎吆!
“……臭小子,不学好!
跟谁学得油嘴滑舌的!”
啪……
“妈,别打别打,我真的饿了!”
明杨捂着脑袋,
一副可怜巴巴的表情,向老妈投降!
……
机械厂家属院里,道路交错。
路的两旁,是成排的法桐或者白杨树,
十余幢红色或灰色外墙的宿舍楼,掩映其中。
一路上遇到好几位,面孔熟悉的叔叔阿姨,
纷纷热情地嘘寒问暖。
明杨妈也不厌其烦,一一回应着。
短短不到两百米的路,
走走停停,十几分钟才到他家楼下。
三轮车还没停稳当,
明杨一个挺身,就从车斗里跳了下来,
有些怀念地,看着面前的红色三层楼。
自从母亲去世后,除了梦里,再也没回来过!
在这里的,二十多年的生活经历,
像幻灯片一样,在脑海里闪过。
15年了啊!
已经有15年没有回来过了。
万万没想到,
上天竟然又给了他一次,重来的机会!
这辈子,不能再像上一世那样浑浑噩噩,空留无数遗憾了!
上辈子,他都在忙着做生意,
根本不怎么回家来过。
也没有腾出多少时间,守在父母身边伺候,
父母两人多次生病住院,直到后来过世,
都全靠着妹妹和他媳妇两个人,忙前忙后的。
直到母亲去世一周年,
兄妹俩一起去扫墓的时候,妹妹才告诉他。
其实妈妈在的时候,一直都盼着,念叨着,
他能多回家来看看,
根本不在乎,他每月拿给家里多少生活费。
那一刻,明杨才恍然大悟,
为什么每次打电话,母亲都要反复地问,
生意好不好,什么时候能回家一趟!
有时候,见上一面胜过无数电话!
每月给再多的生活费,也比不上回家陪伴一天!
刘凤英停好三轮车,看见儿子又站在原地发愣,
抬手就想再敲他脑袋一下,
不过最终还是放弃了这个举动。
她大声嚷嚷到,
“又愣什么神呢,还不赶紧上楼去!”
盛夏炽热的阳光下,明杨转头一笑,
“哎,这就要上楼的,我这不打算等着你一块嘛!”
说完,噔噔噔跑进楼洞,站在楼梯口。
大声喊到,“啊呀,我回来了!”
楼洞里,比外面昏暗了许多的环境,
掩盖不住明杨明媚的心情。
咚咚咚。
明杨迈着轻快地步子,蹿上三楼。
楼梯口,跟着后面的刘凤英,
笑着训斥到,
“臭小子,瞎嚷嚷什么呢,
离着八里地,都能听到你鬼哭狼嚎了!”
这时,一个十来岁年纪,大眼睛,扎着马尾的小小少女,
闻声打开了房门。
女孩扒着门框露出脑袋,红扑扑的脸蛋儿笑得花儿一样,
乌溜溜的黑眼睛,眨巴眨巴的。
“哥,你们回来了啊!
你的病好了没!”
嗓音清脆明亮,像山上流淌下来的泉水。
明杨的眼中又是一热,
这就是他亲爱的妹妹,明桦。
虽不是亲生,胜似亲生,
一直是他们家的掌上明珠。
他伸手按住妹妹可爱的脑袋瓜儿,
几下就把她柔顺的头发,胡撸成了乱草窝。
“我好着呢,只是不小心起猛了!”
说着话,手掌顶住妹妹的脑门,挤进了屋子。
家里的一切,还是记忆中的老样子,温馨而整洁。
房子不算大,二室一厅,总共47平米。
客厅不朝阳,靠北面窗户的位置,摆着一张单人床。
厚厚的棕垫上,铺着一张藤席。
这就是他睡了十几年的钢丝床。
直到他大学毕业以后,这床才算完成使命,
被拆掉扔到了储藏室的角落里。
另外两个并排的朝阳间,一间是爸妈的,一间是妹妹的。
“好香啊!”
问到饭菜的香味,明杨的肚子咕噜噜响了几下,
他转脸看向厨房边上的餐桌。
红烧茄子,炖豆橛子,西红柿鸡蛋汤。
满满都是家的味道。
“咱爸回来了?”
明桦背着小手,昂头挺胸的,
“没有回来!中午饭是我做的,我厉害吧!”
明杨很肯定的点点头。
能有这么一个妹妹,真是捡到宝了啊!
……
这时候,老妈也进了屋,
一边换着拖鞋,又唠叨上了。
“这孩子,杵那里干啥?
赶紧洗手吃饭,吃完早点去歇着!”
“好的老妈……”
明杨蹿到餐桌旁,大声说到,
“哇,这菜看着就好吃!”
妹妹得到夸赞,欢呼一声,
“吃饭吃饭,我去盛米饭!”
看着儿子马上要下手捏菜,
刘凤英又是杏目一瞪,“洗手去!”
兄妹俩偷偷互瞅一眼,
明桦吐了吐舌头,小手一翻,我洗过了哦!
明杨哦哦答应着,赶紧溜去了卫生间,
洗手顺便洗了洗脸。
他抬头凝视着镜子里,
那年轻稚嫩的面庞,
还有下巴上,那略显稀疏的绒毛胡须。
片刻后,他撩了撩被打湿了的发梢,
握拳对着空气,无声地挥动了两下,
年轻就是好呀,活力满满,精力充沛。
外面又传来老妈的喊声,
“明杨,你掉马桶里了?怎么还不出来!”
“来了来了,我洗脸呢,脸上都是汗印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