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箬睁开双眼,漆黑的双瞳中闪过一抹金光,眼中的神色从未如此清明,其中的情绪也从未如此冷静。
她坐起身来,环顾四周,适应着略微有些明亮的环境,眼前是黑白灰三色的世界,和她失血过多休克之前看到的一样。
她抬起手,上面插着的胶质管道中涌动着红色的血液,她不由地看入了迷。
“阿幺!”刚刚推开房门的青年见浮箬坐在病床上,不虞的面色一扫而过,他冲出门,整个楼道都听得见他的声音。
“爸!妈!阿幺她醒了!她醒了!”声音传到浮箬耳中不过三秒,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然后一群人就涌入了病房。
浮箬皱起眉头,面色不善地看向父母后面那一大堆见都没见过的亲戚,他们的颜色与淡粉色的父母兄长不同,是更加纯粹的黑色。
“滚出去。”浮箬说着,看向父母身后的亲戚们。
“谁让你们进来的?都滚远点!”二哥的脸上露出嫌恶的表情,也不知哪来的这么多七大姑八大姨,硬要说让对面赔钱了事。
“云云,我是你舅奶奶的表妹啊,小时候还抱过你呢……”一个满脸褶皱的妇人挤了上来,越来越多的人涌到了病床周围,将她的父母都挤了出去。
“出去,不要让我说最后一遍。”浮箬微笑着,见他们依旧不依不饶地说着什么赔偿之类的东西,眼底的笑意越发深厚。
「我主,要将这些烦人的蝼蚁杀掉吗?」紫色的举着镰刀的模糊人影出现在那群人的背后,高高的举起了那把巨大的镰刀。
浮箬的眼底闪起红光,“带出去,杀了,我不想让我的父母和哥哥受到惊吓。”她微微张开嘴低低地说着,距离她最近的亲戚都没有听到她的话语。
「谨遵您的命令,我主。」那紫色的模糊人影放下了镰刀,一挥手,那群亲戚便跟在它身后双目无神的有序地离开了。
紧接着,楼道外响起了“扑通扑通”的倒地声,片刻后,那紫色的边界模糊的人影穿过了房门又站在了浮箬的病床前。
房间内的众人却无暇关心外面的声响,全都围到了浮箬的病床旁。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她坚强的母亲在此刻流下了眼泪,她甚至不敢用力抱她,生怕伤害到这脆弱如纸的女儿。
父亲和哥哥站在一边,那个总是怼她又爱她护她的父亲在此时也是红了眼眶,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看着她,而她的哥哥则是拼命地捂着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真是奇怪,她本应看不见这些色彩,但她眼中的家人却依旧同以前一般色彩丰富,只不过周身多了一层淡粉色的雾气。
浮箬感受着母亲的拥抱,心中却没了往常的温暖。
「破碎的心,怎能感受到温度?」
父亲最先察觉到不对劲,他将哭的不能自已的妻子从女儿身上拉开,看向了这个他从小便宠爱着的女儿。
她的脸上面无表情,眼中的神色也仅有一丝残留的嫌恶。
“阿幺?”他颤抖着声音叫了一声。
浮箬下意识转头看向他,眼中却没了平常的孺慕之情,依旧是神色淡淡。
“爸?”她疑惑地看向他,父亲回过神来,脸色有些发白,见父亲久久不曾言语,她又将头转了回去。
有些累了,她心想,于是直接又躺在了病床上,“我有点累了,你们走吧。”她说着,闭上了眼,只留下一片错愕的家人们。
“这——”绕是最粗神经的哥哥也已经发现了不对,错愕中夹杂着些许迷茫地看向父母,却发现唯有父亲脸上的沉重之色与他和母亲格格不入。
“啊!”一声极富穿透性的尖叫传入病房,三位家人下意识地一皱眉头,哥哥在父亲的示意下向外走去,嘴里还不停嘟囔着。
“哼,真是的,哪来这样一惊一乍的护士,打扰我妹休息了都……”他说着,一步一步走到门前,刚刚拉开房门一股刺鼻的血腥味便几乎要将他整个淹没。
他煞白着脸,看着面前宛若修罗地狱的场景,赶忙后退回到了房间“啪”地一声摔上了房门。
床上的浮箬睁开眼,她侧头看向病房门口,黑红色的血液正透过门缝一点点地渗向室内。
父母的注意力都被门口的哥哥吸引,她坐了起来,过长的病号服直接长到了她的大腿,她的屁股上缠满了绷带,动一下就是撕心裂肺的疼痛。
浮箬对此全然不知,赤着脚一步步向自己的兄长走去。
“阿幺?!”父母暗叹出声,紧张地盯着她的背影,一步一步地跟了上去。
而被那宛如修罗地狱的场景吓到的哥哥,也在此时回过神来,深呼吸了好几次才勉强将那股反胃感压下,只是眼前还是不停浮现出刚刚的场景。
一道阴影将跌坐在地的他笼罩,他抬头,看到了自己的妹妹,此时的她正看着他,眼中满是悲悯,甚至流下了眼泪。
“阿幺?!你怎么——”他向浮箬身后看去,见到了焦急地跟在身后却不敢上前制止的父母,对妹妹的关心在此刻胜过了人类刻在本能上的恐惧。
他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面前的少女,神色焦急,“你怎么起来了?伤口会崩开的!我带你回——”话没说完,他就被抬头的浮箬那眼中的冷漠深深地刺痛了双眼。
“我不需要,二哥。”她说着,转头看向房门,哥哥还没反应过来,她就已经打开了房门。
刺鼻的血腥味将哥哥吓得后退了几步,但看着依旧向外走去的妹妹,他咬牙,上前拉住了浮箬的手腕。
“阿幺!别出去!外面都是——”话音戛然而止,二哥的眼中闪过一丝错愕——他没有拉动原本那弱不禁风的妹妹。
浮箬缓缓转过头,冲他笑了一下,轻易便挣脱了他的手,赤着脚踏着鲜血向外走去。
在浮箬的眼中,面前一地的头颅和尸体变成了紫色,血液则是暗红色,紫与暗红在黑白灰的环境下产生的色彩冲击在她眼中显得尤为美丽。
她笑了,满意地看着面前地狱般的场景,甚至蹲下来用手沾了些暗红的血液,观察了半晌,笑了一声,随即将其甩到了墙上,手上奇异地没有沾上半点血迹。
“真是可悲……这些人只有死后才能露出如此美丽的颜色。”她低垂着眼帘,悲伤的眼泪从眼角流下。
站在门口的哥哥直视着这场面,他死死地拦着父母,生怕他们年纪大了受刺激。
“阿幺?”他颤抖着双唇,眼睛死死地盯着浮箬,蹲着的少女站起来看他,望着少女淡然的神情,他突兀地开了口:“进来好吗?爸妈都很担心你……”
“好。”浮箬称得上是乖巧地点了点头,脚下的血液奇异地自动脱落,没有在地上留下血脚印这种东西。
她被哥哥抱着,再度回到了床上,窗外的警笛声不知何时响起,紧接着一大群警察便破门而入,举着枪大喊:“不许动!”然后就发现三人正围着病床上的少女,没有搭理他们的意思,不由有些恼怒。
浮箬抬眸看了一眼,见警察们依旧是黑白一片,她便了无兴趣地转过头去睡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