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狄道,便是金城。
周苛命队伍在金城外停了下来,以之为大营,然后他自己便去安排带兵马北上姑臧之事。
到了金城以后,谢婵所在的马车被停在了一处不显眼的地方,故此她下了马车也没被人注意到。
因着军中并无收拾行头的东西,她此时还是穿着那破破烂烂且脏兮兮的男子衣裳。
而头上头发被她稍微整理了一番,却还是乱糟糟的,脸蛋自不必说,也是灰扑扑的。
王敬安排好了军中扎营的事宜就来到了谢婵面前。
他见了她这模样,嫌弃道:“就你如今这样子,连祁楚的身都不可能近。若说被他看上收为侍妾,别说魏逯,我也不信。”
谢婵也不信。
毕竟祁楚确实是有些公子毛病,他极爱干净,当初在江陵时,他还要有专门浣衣的婢女。
且跟他行军的这些时日,谢婵能感觉到他无时无刻都在强迫自己忍受行军途中的脏乱。
“那怎么办?”谢婵问道。
王敬拿来一个水袋,道:“你先把脸洗干净,让我看看怎么办。”
谢婵听话地捧着双手等着接水。
“当真是豫州谢氏的小姐,如此落魄了也不忘让人伺候你。”
王敬一边讥讽,一边拧开水袋的水,帮她倒着。
谢婵就着水流把脸洗干净了,眨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看向王敬,等着他下一步吩咐。
先前周苛在马车上说谢婵模样俊俏,王敬还有些不屑一顾。
而此时谢婵把脸洗干净以后,整个人就忽然亮起来了一般。
尤其是那双忽闪忽闪的眼睛,怎么看怎么天真乖巧。
“如此看来,季简所担忧之事也算有点道理。”他有些不愿承认地说道。
谢婵也不知道王敬这是不是在夸她,只能茫然地笑了笑,嘴角的两只梨涡也随着她的笑容而跳出来了。
“长史可想到怎么办了?”谢婵问道。
王敬原本还想着替她收拾打扮一番,好叫魏逯能相信他们的鬼话,但谢婵洗了脸以后他也觉得那些都没了必要。
“不用了,就这样就行。”
谢婵点点头。
在王敬面前,她不敢多说半句话。
此时周苛也过来了,他问道:“可都准备好了?”
“还差一点。”
王敬说完,又仔细端详着谢婵。
谢婵被他看的有些局促不安,扭捏道:“长史觉得还有什么不妥吗?”
“这样。”
王敬发现了问题,他说道:“你如今是从劫匪手中救下来的女子,应当害怕,知道吗?”
谢婵也懂了。
她一眨眼就换了个怯生生地神色看着王敬与周苛二人。
王敬满意地点头:“是这个意思。”
谢婵暗自松了口气。
这样一来,一切便都准备好了。
于是周苛才带着谢婵与王敬前去金城拜访县令。
但他们到了金城县城门附近时,才看见魏逯早早便带人在城外等着他们一行了。
待走至近处,魏逯上前迎道:“下官恭候将军多时,已在府上备了酒席为将军接风洗尘。”
周苛为难得说道:“多谢魏令,只是苛还要带人去姑臧,怕是要辜负魏令美意了。”
“这……”
“不过魏令可放心,待大军凯旋时,苛必要好好与魏令把酒相谈,共话旧事。”
魏逯听了这话,又看着王敬说道:“既然周将军有军要在身,王长史总归要赏下官一个脸罢?”
周苛笑着替王敬应道:“长史向来不是扫兴之人。”
一旁始终没说话的谢婵听到这句话的时候默默看了一眼王敬。
魏逯早就注意到了谢婵,这个时候才开口问道:“这位姑娘……”
周苛说道:“先时苛派人来知会有一事要魏令帮忙,这女子便是苛所说之事。”
魏逯更加奇怪了,他道:“将军且言。”
“南郡公行至安定县时,从山匪手中救下了她,因她无处可去,便让她暂时随军而行。”
“郡公带人赶往姑臧前,托付苛好好照看她。只是苛如今要带人赴前线,而长史又要在城外驻营,她一介女子实在是不便留在营中。”
魏逯听到这里也是明白周苛的意思了,他说道:“将军且放心,下官家中倒也还算宽敞,可留这位姑娘暂住。”
周苛拱手道:“那便谢过魏令了。”
“将军客气了。”
王敬忽而补了一句道:“南郡公怜爱此女,回师之际必要将她带走,届时定然重谢魏令。”
魏逯又明白了,难怪不嫌麻烦也要带着她,原来是被祁楚看上了。
他拱手道:“举手之劳,何足祁将军挂齿。”
王敬看向此刻躲在周苛身后的谢婵,催促道:“快谢过魏令。”
谢婵此时满脸都是害怕与惶恐,走到魏逯的面前,声音颤抖地说道:“民女…民女多谢大人。”
方才她躲在周苛身后,魏逯并未看清她的容貌,此时她走至近前,也对她何以能被祁楚瞧上了然于心了。
他笑着说道:“这位姑娘不必害怕,且安心在本官府上居住,待车骑回来便好。”
“好…好……谢过大人。”
谢婵说着便要给魏逯下跪磕头,但是被魏逯先给出声打断了。
“姑娘何必行此大礼!”
魏逯此刻也是十分慎重
这女子身份卑贱,但毕竟是要被祁楚带走的人,虽说八成也只会当个侍妾,但日后风水指不定怎么转,他觉得还是客气一些为好。
谢婵咬着嘴唇,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看着魏逯。
她此刻既然装成那流民女子,从言行举止上都要符合身份。
“寻常女子,不通诗书,举止言行多有不妥,还望魏令多多担待。”王敬说道。
“长史放心。”魏逯道。
待交代好事宜以后,周苛便带了人马继续北上姑臧。
王敬则是同谢婵一起跟随魏逯到府上相叙。
金城风貌人情与洛阳大不相同,因靠近黄河,城外都是大片的黄土与荒地,而城内也少见枝繁叶茂的花草树木。
此地多风沙,城内百姓不论男女,头上都会裹着布巾或者带着布帽。
所以谢婵一路上见了不少各色各式的帽子。
魏氏在金城的宅子离城门不远,一行人没过多久便到了府上。
几人一进门,魏夫人就安排府上的丫头婢女将谢婵带走去沐浴更衣了。
等到了那些婢女要伺候谢婵沐浴时,谢婵也表现得十分抗拒。
她把身子缩在浴桶中,既羞愧又胆怯地对她们说道:“我…我自己来就好。”
那名叫做杨柳儿的婢女笑话她道:“月儿姑娘不必害羞,这咱们都是女子,有何见不得人的?”
谢婵红着脸未有所言。
实际上她脸红是被热水的水汽熏的,但因她表现得过于不好意思,让几名婢女以为她是因为害羞才这样。
于是屋子里便又传出一阵嬉笑,几人纷纷开始逗她。
“这月儿姑娘这样娇羞惹人怜,难怪会被车骑将军给瞧上呢!”
谢婵慌忙用手捂上了脸,即使她原本不害羞,这会儿也被她们打趣的不好意思了。
另一名叫杨花儿的婢女笑着说道:“早便听说了南郡公那样貌是一等一地好,是个翩翩如玉的郎君呢!”
“南郡公不光模样好,还是个能统兵打仗的英雄呢~”
杨柳儿也兴致勃勃地说道:“我听说呀,这原本姑臧城都快撑不住了,南郡公带人去了以后硬生生是把羌人后逼了三十里而扎寨了。”
“果真?”
其他几个丫头被杨柳儿的话吸引了过去。
她们都知道,自从羌人南犯以来,攻无不克,如今竟然能在姑臧城外扎宅,确实让她们也不得不震惊。
“那是自然!”杨柳儿语气中满是对祁楚的仰慕与钦佩。
听了这话,几名婢女都是十分开心,她们也明白若是羌人再继续南下,遭殃的就是她们了。
“如此看来,月儿真是好福气,能得南郡青眼。”
“对呀对呀。”
“啧啧,莫说被南郡瞧上,就是被他多瞧一眼我都知足。”
“白日梦也不是这样做的,咯咯咯咯~”
几个人叽叽喳喳地说了一会儿,又把话头转向了谢婵,此时都是满脸期待地看着谢婵。
“月儿你赶快给我们讲讲你与祁车骑的事,咱们姐妹几个稀罕得紧嘞!”
”对呀,你就说南郡他是怎么样的人,是不是如传言一般?”
谢婵知道自己是逃不过这个问题了,于是细声细语的道:“郡公的模样是我,是我从未瞧过的俊,人也很好。”
“是怎么个好法?”杨花儿追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