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冲原本正在台省处理百官奏折。
繁多的政事已经叫他应接不暇,加之近日西北紧张的形势,他的两鬓短短几日竟白了许多。
前几日派至徐州的使者送了消息过来,说祁峤已卧病在床,难以领兵。
这个关头突生恶疾?
孙冲心生怀疑,于是先后又派去了三名使者,名为慰问实则刺探虚实。
但那老东西竟然半点马脚都未露出来
若非朝中事务繁杂,他抽不开身,否则他必然要亲自过去,看看他祁峤还怎么装。
现如今,他只能再思量其他可用之人。
于是他放下手头的事,从台省出来,直奔豫章王府而去。
陈处辅国二十余年,朝中百官依附于他的大有人在,而宫中大小诸类事宜他也很是上心。
既然豫章王如此关心家国大事,那此事就不能只让他孙冲头疼。
孙冲想着,马车已经到了豫章王府外。
王府的护院一见是孙尚书,还是连官袍都未换的孙尚书,知晓他必然有要事要与王爷商议,于是连忙点头哈腰地把人请进去。
王府内,陈处正在气头上。
跪在他面前的世子低着头一言也不敢发。
天子着急西北之事,于是今早把陈处叫到宣光殿询问。
但临了,天子说当初他这个不孝子竟然想要轻薄谢昭容。
陈处知道陈敬封什么德行,但没想到他如此糊涂,于是回来后就大发雷霆,将陈敬封臭骂了一顿。
所以孙冲来的时候就是这么一幅“父慈子孝”的景象。旁人家事,他也不好插嘴,于是他就站在一旁默默无语地看着陈处骂儿子。
听了一会儿,他也大概知道陈处为何生气了。
他甚至有些庆幸,自己那儿子虽然平庸,但好歹不至于如此不靠谱。
这世子平时声色犬马也就罢了,竟然还想染指天子妃嫔。
简直是罔顾人伦,禽兽行径。
就这么等了一会儿,待豫章王骂完,孙冲才开口道:“王爷,臣有要事相商。”
豫章王把怒气强行平复了下来,又瞪了一眼世子,道:“从今而后你给我老实点,不然我就去禀明朝廷废了你的世子,从你几个弟弟中选一人当。”
陈敬封是陈处的嫡长子,故此一出生就被封了世子。他底下还有五六个庶弟,眼下都已封了乡侯,但仍旧对世子之位虎视眈眈。
“儿子遵命。”
听了陈处的这番话,陈敬封已经在心里下定决心老实一段日子了
当王爷和当乡侯,哪个更尊贵他还是明白的。
陈处道:“滚吧。”
陈敬封一刻也不敢耽误,从地上爬起来就走。
待他走了以后,豫章王变出一个笑脸,对孙冲道:“孙尚书有何要事?”
二人相识多年,孙冲对豫章王的变脸速度也见怪不怪,他说道:“西北战事,想必王爷也听说了,原本朝中欲使祁峤募兵北上抗羌,但祁峤如今病入膏肓,无力领兵,臣来问问王爷的意思。”
陈处咋舌,他听说的消息是祁峤卧病在床,怎么到了孙冲这里就成病入膏肓了?
难不成孙冲比自己得到的消息更多?
不过显然祁峤病到什么程度不是重点,陈处对孙冲道:“祁峤既然不行,那不还有他儿子嘛,那祁大、祁二个个不都能用?”
孙冲道:“话虽是如此,但那祁二如今出镇冀州,北面又是鞑靼,怕是不能轻易调动。”
“那就祁大。”陈处道。
“王爷所说,臣都考虑过。”
孙冲有时候也不得不感叹天灾难料,他前几日才收到颍川请求朝廷放款赈灾的奏折。
他对陈处说道:“祁大为颍川郡守,而颍川前些时日地动,如今那祁大正在为赈灾事宜脱不开身,怕是也难以起用。”
陈处也明白不可顾此失彼的道理,于是也开始与孙冲一同犯难。
二人相对无言许久。
“孙尚书是当真没有人选了?”陈处又问道。
“这……”
孙冲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说。
“孙尚书但说无妨。”
“臣以为,南郡公……”
陈处连孙冲的话都未听完,就打断道:“他不行。”
孙冲其实今日来寻豫章王,就是有用祁楚之心。
如今世家中能用的就一个祁氏,而祁氏的旁余子弟都有官职事务,能用的只剩如今赋闲的祁楚了。
但因祁峋之事,孙冲不敢自己冒然起用祁楚,于是今日特意来探探豫章王的口风。
但豫章王显然不乐意。
“祁楚是祁峋之子,若是用他,叫朝中人怎么想?这不就是等于告诉他们,父亲谋反,儿子照样可以委以兵事?”
祁峋逼帝退位之事天下百姓虽不清楚,但朝中诸官与各世家却都明明白白。
“当初若非谢太傅从中周旋,拖至祁峋病发而亡,如今天下都不知道是姓陈还是姓祁了。”
豫章王一提起祁峋来大为恼火,他又道:“且祁峋死后,他那两个卑贱的庶子竟然也敢肖想我大邺的江山。同为一父,祁楚与那两个庶子能有什么不同?”
祁峋在与公主成亲以前,有两个侍妾所出的庶子。那两个庶子在祁峋死后欲害祁峤而夺兵权,事发后被朝廷流放到了三千里以外的蛮荒之地。
孙冲拱手道:“王爷息怒,祁峋虽狼子野心,但祁峋谋反之时南郡公尚为垂髫小儿,且其又是由祁峤抚养成人。”
豫章王冷哼一声。
孙冲接着道:“王爷莫忘了,这南郡公毕竟也是公主之子。”
豫章王提起这个就更恼了,但对祁楚的态度却有所松动,他道:“容本王再考虑考虑。”
孙冲见豫章王话锋缓和,赶忙说:“王爷,如今事态紧急。臣知晓王爷所虑,不过是怕南郡公拥兵自重,但臣等欲使其募兵四万北上,此等人马,不足为惧。”
“且南郡公如今年少,又不若祁峋那等有平苗疆、定交广、收四州之功,即便是要反,天下百姓又怎么会买账?”
“若王爷实在不放心,可派一监军随行,以防止祁楚有异变之心。”
豫章王思索良久,最后道:“本王去禀明陛下,再做决议。”
孙冲听他这么说,反而松了一口气。豫章王虽然说的是禀明,实则不过是去通知天子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