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璟还以为谢婵是在外受了多大的委屈,结果原来是顾氏之事。
“这是父亲与顾氏家主商量决定的事,并非我愿。”
“哥哥可是要与那顾英成亲?”谢婵着急地问。
谢璟亲昵地揉着她的头发,说道:“她造谣阿月与人私奔,败坏阿月的名声,哥哥怎会与她成亲?”
“那父亲那边怎么交代?”
“此事交给阿兄,月儿不用担心。”
谢婵就知道与顾氏定亲必然不是她兄长的本意。
只是如今她心中有许多疑问,只能一件一件地问来:“哥哥为何在信中说让我先不要回京?家中发生了何变故?”
谢璟脸色变得十分无奈,语气中带着几丝无力。
他说道:“父亲娶了孙冲的寡妹为继氏,如今与豫章王和孙氏走得极为相近。”
谢婵满脸震惊,她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这个事实。
“父亲对母亲用情至深,母亲在世时从未有过纳妾的念头,逝后十七年都不曾再娶,怎么会突然娶了孙冲的寡妹?”
谢璟叹息一声,道:“父亲从先始终不得朝廷重用,故此才与孙氏结亲。”
“父亲……父亲他怎能这般……”谢婵气愤地说不出话来。
“这世家贵胄中,有太多身不由己之事。”
谢婵激动地反驳道:“可是哥哥,如今豫章王与孙氏勾结在一起,架空皇权,把持朝纲,父亲与他二人如此相近,迟早会惹祸上身!”
谢璟错愕地看着谢婵,他觉得妹妹与从先有了很大的不同之处。
“阿月,这些都是谁与你说的?”
“是祁楚说的。”
“子晰不是在江陵为官,怎会与你讲朝中之事?”
子晰是祁楚的表字,谢璟与祁楚也算交好的同辈,所以向来称呼祁楚都是称字。
祁峤顾虑祁楚身份,所以与谢澹写信时只字未提祁楚,只说是在广陵的一处富户家见了被奴役的谢婵,故此谢璟才会有些不明所以。
“阿兄,其实我非在广陵为祁使君所救,而是在荆州江陵县遇见了祁公子。”
谢璟不消谢婵说,便明白了其中的缘故。他又问道:“那你是何时为子晰所救?”
“去年的六月,那时祁公子刚到江陵任上,抄了本地的一处富户,我等都被他带回私府了。他认出了我来,后来便一直以贴身婢女的身份在他私府住着。”
谢璟听得眉头微皱
“贴身婢女……”
“兄长可放心,祁公子并无亏待我之处,只是为了少些麻烦事才说我是那贴身的侍婢。”
“如此最好,这么说来改日还要一并谢过子晰。”
“此类事兄长决定便好。”
说罢谢婵又看着谢璟,问起了另一件事来:“阿兄,父亲即使娶了继氏,哥哥也不至于叫我暂时莫要回京,可是还有别的事?”
“父亲收到祁世伯的信后,本是极为高兴,但临近天子选妃,父亲有意将你送往宫中服侍陛下。”
“可如今谁家不知我已经病死了,父亲这还要怎么让我入宫?”
“傻阿月。”谢璟满脸苦涩地说道:“若是送你进宫为妃、为贵妃,那必然要有你的名分。若是仅仅只是当个侍奉的婕妤昭仪,你是谁,又有谁会知晓呢?”
“可这对父亲又并无好处……”
“豫章王的眼线遍布后宫,只是陛下身边还缺少他能掌控之人,要你进宫之事也是豫章王的意思。”
“他想让我替他看着陛下!”谢婵满心都是委屈:“我还未回来,他都将我算计好了,父亲怎么如此糊涂……”
“阿月放心,阿兄不会让你掺和这等事。”谢璟轻柔地抚着谢婵的后背,安慰道。
谢婵气得发抖:“顾家与孙家向来交好,想来父亲也是为了拉拢顾家才会使哥哥与顾家结亲。父亲如今太过分了,全然不顾祖父的教导!”
“父亲志向,我亦不能赞同。”
谢璟摇头叹息,他自小受孔孟之学熏陶,言行举止无不是谦谦君子做派,他始终都不愿意参与这等朝中争斗,在他看来他宁可去城外的湖中垂钓,也好过与人勾心斗角。
“那如今可怎么办是好……”
谢璟道:“并州刺史告老返乡,我已上奏朝廷请求外调出镇并州,待陛下清明祭祖过后,便会批下来。”
并州以北的地区如今主要是氐人在占据着。氐族二十年前被祁大将军赶至并州北以后,一直思忖南下,与东边的鞑靼人一样,时时骚扰大邺边境,所以同幽冀凉三州一样,并州刺史除了建制的府兵外,要有一支额外的军队。
“那我与哥哥同去!”
谢婵知道,谢璟上奏外调并州能被批下来,八成有孙冲和豫章王的手笔。
她兄长虽然与她父亲志向不同,但在孙冲等人看来,子不违父命。只要她父亲与他们一派,她兄长怎么会与父亲反目?
想来也正是因此,他们才会放心将并州交给谢璟。
“我也是如此想的,所以这些时日,月儿便住在此处,莫要轻易外出。”
“好。”
谢璟抚摸着谢婵的额头,满心愧疚与怜惜。
“这些天叫我的阿月受委屈了,待外调准奏,为兄便带阿月离开。”
谢婵漾起一个笑容,安慰谢璟道:“有兄长在,阿月开心还来不及,怎么会受委屈?”
“好月儿,阿兄不会再把你弄丢了……”
谢璟紧紧将谢婵拥入怀中,仿佛用尽了此生所有的力气。
当年,得知从一出生他便时时看顾的妹妹消失了,那一刻他发现自己彻底地疯了。
他不相信他那半个字都不会与外男说的乖巧妹妹会与人私奔。
所以他不顾父亲的阻拦连夜带人找遍了整个洛阳城,连带周围的村镇也没落下。
三年来他一直在打听寻找,听闻哪里有消息便会亲自赶过去,可最终都是一无所获。
他也请求过父亲,求他托交好的世家在他们本地打听妹妹的消息。
可是父亲却始终觉得妹妹是与人私奔了,觉得丢人,不肯答应他,且对外还要说妹妹生病死了。
所有世家都在背后龃龉妹妹的品行,只有他相信,妹妹一定是遇到了什么事情。所以他始终未曾放弃过,直到那天看到了祁峤的信。
三年来,他从来没有如那日一般欣喜,当日他便要去徐州接妹妹回家,可却无意间发现了父亲的打算。
于是他不敢再去,而是暗中拦截了父亲寄到徐州的书信,然后自己写信告诉妹妹先不要回京。
他心底信不过祁氏,怕祁氏的人知晓了父亲的打算后对妹妹再不利,于是在信中并未详说其中原因,可是没想到妹妹还是来了。
正在府中处理公事的他一得知消息便飞速赶了过去,看见妹妹的那一刻,他狠狠地掐住了自己的掌心。
痛觉告诉他,那不是梦,那是他心心念念的妹妹回来了。
这一次他拼尽全力也要保护好妹妹,不会让她再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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豫章王府
一名奴仆打扮的人匆匆进了王府,找到了正在与美婢嬉戏的陈处。
陈处见来人有事通报,于是支走了美婢,正襟危坐起来。
“禀报王爷,祁峤的马车连夜进城,是谢尹独身一人去接应的。”
“既然是祁峤的车,那想来应当没什么事。”
陈处对祁峤还算熟悉,知晓他与谢氏交好却并不勾结,亦知祁峤没有野心,唯一的心愿就是守好他那徐州,所以他对祁峤也没什么顾虑。
“王爷……那祁峤的车上载着的是位妙龄的女子,看上去与谢璟关系十分亲密,二人共骑一马离开了。”
“哦?”
陈处觉忽地想起来前些日子谢澹说的话了,觉得有些意思。
“谢澹前几日不是说祁峤在徐州找到了他那个与人私奔的女儿了?这八成是祁峤将人送回来了。”
“那王爷,接下来该如何办?”
“这个你不用管,改日本王上谢家问问去。”
“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