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阵阵,梁王府邸的凉亭中,传出一阵悠远绵长的笛音,像是道别。
萤勾应声而来,洁白的梨花从石板上飞腾升起,又悠然凋落,反反复复,好似漫天的飞雪。
芳草萋萋,轻柔如茵,树枝摇曳,其影共晃。
察觉到来者,鸿犼停下了吹奏了动作,对她张开双臂,敞开了怀抱。
萤勾像是一只兔子,猛得一下窜进他的怀中,她轻嗅着男子身上的淡淡梨花香,紧绷的神情正在缓缓消散。
她第一次感觉这么劳累,本以为在那个位置什么都不用做就好,谁知晋军连续攻城,令她不得不率领东部营寨中的梁军进行袭扰。
她这几日,不是在杀戮,就是在开展杀戮的路上,她忽然发觉,杀戮已经不会再让她感到快乐了,只有能安安稳稳地陪在鸿犼身旁,才是她想要的。
“老汉,额累滴狠~!”
萤勾发出一声娇呼,并用力蹭了蹭了他的身体。
鸿犼伸出右手掌轻抚了一下她的脸颊,细嗅着萤勾衣袍上的淡淡血腥之味,言笑晏晏道:“要不要一起去市街漫步,就像以往那般,你陪在我的身侧。”
萤勾闻此言,顿时来了精神,“老汉!你等额一哈~!”
她挣脱鸿犼的怀抱,跑回自己的房间内,翻开自己的那个百宝袋,从中取出了一把有些岁月的红伞。
这些年来,她一直将这把红伞保存,破损了她就修补,鸿犼拿去了,她就再顺回来,反正此物必须呆在她的手里。
因为这是两人记忆中,印象最深的物品,对萤勾来说,有它在身旁,就像他在身旁......
“萤勾。”
鸿犼握住伞把,突然唤了她一声。
“咋咧~?”
就在萤勾抬首的一瞬间,鸿犼将她单臂抱起,随之戏谑道:“以前我可无法这样抱着你,现在也算是满足了之前的一个心愿。”
“你......”
萤勾呆呆地望着他,四周的环境正在发生改变,时光好像倒回到了两人最初相伴的日子里。
那时的小院,没有这般宽敞,院落中,只有一棵老树,一石桌,数不清的杂草,开不完的野花。
“咳...咳......”
催动冥阵覆盖整座院子,令鸿犼忍不住干咳了两声,萤勾晃了晃脑袋,周遭又恢复了正常的模样。
“你的身体怎会变得这般差......”
萤勾发现了不对劲,鸿犼如今的气血比起之前,要弱很多。
鸿犼笑了笑,只是说道:“这是乾陵一战留下的后遗症,没关系,我体内有凤凰蛊,会慢慢恢复的,我带你去街道走走。”
“好!”
萤勾闭上了双眸,依偎在他的怀抱,一同步入那萧瑟的长街。
行云如水,他笑叹过往年岁匆匆,感慨景物与人,不似从前。
因战火弥漫,百姓们早早赶回了自己的屋子,繁华的街道,变得冷冷清清,只有几名大理寺的人员在此巡视。
察觉到来者,他们缓步前来,朝着萤勾行了一礼,随即赶步离去。
萤勾抬起脑袋,吐气如兰,轻声埋怨道:“身体都这样咧,还在逞强......”
她察觉到,鸿犼每催动一次冥阵,身上的气息就会弱一丝,刚才他屏蔽那几人的感知,又废了不少气力。
“并非逞强,而是感悟,这并不是坏处,冥阵可用生死二气开启,所用之气不同,呈现的景象也就不同,你瞧!”
大街上突然多了许许多多的人,璀璨的烟火在天空炸裂,灯光照亮满城,各种各样的吆喝声不绝于耳,人们脸上的幸福之色,映入萤勾血色的双瞳中。
鸿犼望着萤勾轻声一问:“这城,美吗?”
“美滴狠......”
萤勾美眸流转,她心中感受颇深,刚才那一幕,是数十年前的汴州城,他们这般,一如往昔......
“我从来没想过,我也会有自己的势力,会受到百姓的爱戴,我之前想的很简单,变强与安稳,时代的洪流推着我们前进,未来的方向,我已看不清,但有一点很明确,我想将安稳分给他人。”
鸿犼轻言软语地说着,数十年前的汴州城已是十分美好,数十年后的这里,只会变得更好。
“如果猴娃娃还活着,见到如今的汴州城,他一定会很开心的......”
萤勾忆起了那日酒楼豪饮,朱友裕叫她师娘的那一幕。
往事上心头万千,月下人间,能有几人共白首,只道莫失莫忘,情依旧。
“汴州不会有失,他会看到更多的美好,婆娘,今夜可愿与我闯营?”
鸿犼撑着红伞,抱着萤勾,在一座酒楼面前停下了脚步,陈年旧事如一坛封存多年的浊酒,令人回味无穷,只是不见旧时少年郎,多为辛酸与无奈。
“你去哪,额都愿陪着你,只求你无恙,莫要继续逞能,不要再让额担忧。”
萤勾眉睫有迷雾流淌,她不想再与他分开,历经沧海桑田,逐云而行,烟雨聚散,她已懂得珍惜身边的一切,有了人的全部情感。
天下变成何种模样,她不在乎,她只知道,有他在的地方,就是繁华之地,就是她的家......
一身功名,终化三尺尘土,权倾天下,不如相守天涯。
“婆娘,不会再让你担忧了,以后我到哪里,都会带着你!今夜就先让我们取一人之首,祭汴州之安!”
鸿犼取出一副破损的鬼面,缓缓佩戴在面容,只听“嗖”的一声,两人的身影瞬间消失在原地。
................
敬翔步履匆匆地闯进了梁王的府邸,他一眼就看到了正在前院赏花观蝶的鲜参,就当他想要继续靠近时,六名斗笠男子抱刀拦住了他的去路。
“退下吧~!”
鲜参遣退了六人,敬翔连忙拱手行礼道:“梁王妃,老臣冒昧前来打扰您静养,还望恕罪!”
“您不必如此客气,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她有些诧异,从未见敬翔如此惊慌过。
“老臣询问了驻守北门兵士,他们告知我,次妃不告而别,我猜想她可能是来到了这里。”
敬翔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急言道。
“她刚刚还在这里,如今,我也不知道她去了何方。”
鲜参确实不知鸿犼与萤勾去做什么了,现在很少有消息传到她的耳中,她对这几天发生的事情,毫不知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