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令住的府邸就在衙门后面,虽然不比名绅豪强之流,但也不算小了。
楚知知跟着人走了半盏茶的功夫,眼前豁然一亮,他们竟然来到一处花园里。
此时虽然不至于隆冬,但天气也已经泛起冷意,园里还开着的的花儿不多,只有寥寥几样。
园子里面栽着两株金桂,旁边还簇拥着白的粉的黄的菊花和月见,颇具情趣和审美。
楚知知目光飞快的扫过,都是常见的花木,不是什么名贵的品种,却也开的热热闹闹,透着人间的烟火气。
她不由得暗中欣赏片刻,脚下却丝毫不停,仍是紧紧的跟着身前的人,半点也不曾远离,堪称一步不落。
借着走过一道长长的回廊,又绕过一处彩绘的精巧影壁,越过椭圆的石拱门,这才算是真正的进了内院。
“姑娘请。”蓝衣小哥恭敬的一抬手,掌心向前,动作稳妥。
“你不进来?”楚知知看着不算富丽堂皇,却也精巧细致的后院,神色间有些莫测。
“姑娘说笑了。”他头也不抬,“接下来的路我不方便走,只能请姑娘一人入内了。”
楚知知倒没有生气。她当然知道外男不便进后院,只是这一路上颇不平静,她还是不放心,诈他一下罢了。
院子里只有一条小道,平整干净却带着旧色,是和城中主道一样的青石材质,踏脚上去的时候,隔着一层薄薄的绣花鞋,还能感觉到岁月侵蚀留下了凹凸不平的痕迹。
路还没走完,就看见有人远远的迎了上来。
那人瘦的像条麻杆,灰不溜秋的长袍穿在他身上,活像是谁家把晾衣杆竖起来,还得上面套了个灰色的麻袋。
楚知知被自己的联想逗的一乐,眼睛弯弯的眯起来。
不过想到目前还安危难料的局面,楚知知又笑不出来了,她收敛起笑容,学着记忆里纪吹雪的样子摆出冷然的模样,就是自然而然的端庄肃穆。
然而意料之外的是,这一番作派完全没有派上用场。
只见麻杆精快步走上前来,神情振奋,眼含激动,他走到楚知知面前还没站定,就直接躬身行了一个大礼。
楚知知:“……”倒也不必如此客气。
虽然玩笑话如此,但楚知知心中也不由一紧。
还未接触便礼遇至此,怕是这位县令大人所图不小啊。
她垂下眼帘,掩下心底的思绪翻飞,面上却带着惶恐之色,匆忙向前迈步,抬手托住他的手肘,请人起身。
“大人快起身,您这是折煞我了,怎么能……”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见那人摆了摆手,从善如流的顺着她的力道挺直了腰,面上却还带着恳切之色。
“仙姑大慈大悲,大慈大悲啊!”他握着楚知知的手腕用力摇晃着,眼中甚至闪着泪光,激动之色溢于言表,一边说着,竟是又要再拜。
楚知知赶忙把人托住。
那人看起来不过五六十岁,但在这个靠天吃饭束缚难脱的封建朝代,已经可以说是难得的长寿之人了。
她无缘无故,可实在没必要受“老人家”的一拜。
“大人,不知您怎么称呼?”眼看着双方来往几次也算足够了,楚知知直接挑开正题。
“老夫姓邱。”邱先生顺势站稳了,一只手抚摸过灰白色的山羊胡子,另一只手死抓着楚知知的手腕不放,像是生怕人跑掉。
“邱先生,晚辈这样称呼您,没问题吧?”楚知知手腕轻颤,挣了挣,没挣开。
“自然。”
“我知道先生为一事苦恼。”楚知知盯着眼前人发黑的印堂,目光灼灼。
“晚辈既然来此,自然是愿意助先生一臂之力的。但也请先生莫要再提防我了,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不是吗?”楚知知笑的很客气,语气也温柔,只是眼神透着坚定冷毅,不容反驳。
邱先生盯着她的眼睛,缓缓收了脸上热情的神态,像吹开一层敲锣打鼓的喜庆欢腾的浮华表象,热闹背后是一地鸡毛凌乱的真实,如同散落满地的苍白灰烬。
两人目光相接,一人面具一样笑着,另一人面无表情。
漫长的对视像是用眼神缠斗了几个回合。
良久,邱先生率先收回眼神,也收敛了之前刻意做出的浮华做派。
其实说起来,他眼神深邃,五官端正,也不适合那样热烈的表情。
两人已经打开天窗说亮话,也没必要在绵里藏针的试探,邱先生自如的拱了拱手,开口客套几句。
“果真是江山代有才人出啊,姑娘机敏过人,又奇才异能傍身,当真国士也。我等老朽之人自叹弗如啊。”
他说话不急不缓,有种品读诗文一样的韵律,声音清冷矜傲,带着种文人独有的风骨。
“先生过誉了,邱先生才是大才之人。”楚知知笑盈盈的。
“大才什么,一个无能为力的小老头罢了。”
高瘦的老人沉痛的摇摇头,他默默摸着尖尖的山羊胡子,神色间染上一丝无可奈何,脸上沟壑的皱纹上深埋着无力和自责。
“唉!”他长叹一声,向前带路,一边将人引向屋内正堂,一边将个中缘由娓娓道来。
“姑娘有所不知,近几日这城里已经丢失不少孩子了,故而姑娘带着孩子入城的时候,才会引来一众人侧目,怕是惊扰到姑娘了。”
邱先生拿过一旁的茶壶,倒了大半杯,递到楚知知面前。
楚知知接过茶杯放下来,摇摇头,“不曾有受惊,只是心有疑惑罢了。发生这么大的事,紧张些也是人之常情,只是孩子至今未曾找到?”
邱先生缓慢的摇了摇头,“不曾。”
楚知知诧异的挑眉。
在她眼里,这位老先生虽然已年近花甲,鹤发鸡皮,但身上的气血却极为充盈,周身萦绕着丝缕的霞光,眉眼开合间神光闪过,显然并非常人。
连他也解决不了吗。
她惊讶的眼神未曾遮掩,邱先生看了一眼便了然于心,摇头笑着开口道:“老朽虽略懂几分阴阳之术,可如今这大势之下,也不免道法蒙蔽,也难以掐算出其中原委”
大势?楚知知眼中深意一闪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