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进正厅的第一步,楚知知就觉察出不对。
她脚下微微一顿,面上神色波澜不惊,立即恢复原来的步伐,不紧不慢的走进正厅。
纪吹雪紧随其后,只落后了半步,两人几乎是同时进来。
“姑母,玥儿,你们怎么在这里?”纪吹雪迈过门槛,瞥见坐了不少人,有些讶异。
他们大多数扫撒的丫鬟下人,但也有两个人是例外。
有小厮捧来了铜盆,里面浸着打湿的汗巾。
纪家虽然是武将出身,但在京中稳坐了这么多年的军中首位,各种礼数也早已周全,不然也融不进京中的圈子。
纪吹雪就站在那里,已经有婢女上前捞出盆中的巾子,轻轻拧干后凑过来,想要替她擦拭脸上的汗水和灰尘。
“呆囡,愣在这里干什么?还不上前给你表姐净面。”端坐着的中年女人口中轻斥,嗔怪的看了一眼身后几乎不敢抬头的少女。
她保养的极好,快要四十岁的人一点也不显老,通体富贵人家养出来的温雅气质,连脸上也仍是白皙饱满的模样。
只是到底岁月不饶人,她不再年轻了,眼尾处多了几道不起眼的细纹,默默铭刻着时光的痕迹。
她轻笑着打趣自己的女儿:“害羞什么?在家里时,不是你说最崇尚纪家表姐的吗?怎么到这里就扭捏起来了。”
语气听起来是斥责,但神情里却是掩不住的疼爱。
她说着拍了一把女儿的手,把人向纪吹雪的方向推去。
“啊!”少女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这一把力气有些大,她被推的脚步不稳,一时间难以维持平衡,不受控的向着别人身上跌去。
纪吹雪隐蔽的皱皱眉,伸出一只手把人架住,然后扶着人安稳的站好,再开口仍是彬彬有礼:“表妹小心些,地上滑,摔倒就不好了。”
玥儿垂着脑袋的点点头,只露出发丝后泛红的耳垂,害羞的不敢抬头。
纪吹雪趁机互退一步,拉开两人间的距离,扭头对着上首的女人说:“姑母,今日这种日子……玥儿出来对她不好,不如让她回去休息吧。”
那女人闻言,担忧的看了一眼玥儿,又将目光落到击吹雪身上,似是有几分不舍,她犹豫了一瞬,最终还是对女儿的疼爱占据了上风。
“玥儿回屋去吧,你表姐说的对,今天的事咱们不掺和,好不好?”
“母亲,我想……”玥儿开口想说什么,可在眼神对上纪吹雪目光的一瞬间,她不甘的话语卡了一卡,慢慢垂下头,贝齿轻咬着唇瓣。
“是,母亲。”少女的声音里带着点委屈。
好一个我见犹怜的俏佳人。
那边纪吹雪已经从婢女手中接过汗巾,随意的在脸上抹过,将一路的风尘和疲惫尽数擦下。
这边,楚知知回忆着刚才的这一幕,心中冷笑,眸光微凉。
倒是个听话的,只是不知道听的是谁的话……
……
“今日是父亲的头七,那是我姑母和她女儿,来为父亲吊唁的。”
两道身影走出回廊,并肩而行,说不出的和谐。
“这么快吗?”楚知知有些惊讶,老将军殉国的消息还不到七日吧?不过旋即一想,她又明白了过来。
“场上局势混乱,消息难免不好往外送,也是常有的事……”
楚知知点点头,又注意到了另一点:“怎么是你姑母和表妹回来吊唁?其他人……”
纪吹雪摇了摇头,“纪家世代武将出身,本就血脉单薄,父亲的一辈已经只有姑母一人了。而且姑父也去的早,是姑母一人守寡多年,把女儿拉扯大。”
说到这里,纪吹雪看了她一眼,意有所指,额外提醒道:“姑母虽然养尊处优多年,但到底是武将家出身的女儿,就是看着再温柔,也绝对是不好惹的。”
楚知知眨了眨眼,做出一副听不懂的无辜模样来。
纪吹雪看着她灵动的眼眸,知道这话没说进人耳朵里,她只能无奈的笑笑,把人往自己怀里带了带。
“你好歹也有点数……你这才学了几天的三脚猫,怎么敢舞到人家面前去?”
楚知知皱皱鼻子,“才没有呢,姐姐,你想太多了,我才不会做这种事!”
“真的?”
“当然是真的,姐姐你不信我!”楚知知嘟起嘴,一副被骗后伤心,不好哄的样子。
“好好好,是我错了,咱们知知大方又心胸宽广,才不会为了这点小事让自己生气难受,对不对?”
楚知知哑壳了……
一到兴头上,时间就搁的格外快,两人又笑闹了一阵,等她们热热闹闹的踏进餐厅时,竟然已经过了午时。
匆匆吃了点东西裹腹,两人便去了书房,这几日线索愈见清晰,只是大多数消息都庞杂又无用,还需要好好捋一捋。
楚知知坐在桌子前托腮思索着什么,手上的毛笔有一下没一下的在宣纸上轻点,不一会儿就留下了许多大大小小的墨团。
纸上寥寥写着几行字,排版很奇怪,单个的字和句子交叉,横七竖八的让人找不到关键。
这是楚知知自己的记录习惯,从前有段时间,她没有半分自由,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眼睛下,总要学会变通一二。
楚知知脑海里已经勾勒出了一条大体的线路,笔尖时不时落下一笔。
她原本总觉得有些不对,好像一直有什么地方空着,直到从淑妃娘娘那里得来国祚的消息,她这才恍然大悟。
像是落下的最后一块拼图,又像是瓜熟蒂落,一切顺利的仿佛水到渠成。
所以,这应该就是世界级任务的主线了。
楚知知笑眯了眼,脑海中巫赵的话一闪而过,她提笔在洁白的宣纸上落下最后的结论:
我朝建立初期,即使结束了数百年的战乱,但也一时难以恢复。
哀鸿遍野,民不聊生,有莫名的力量渗透进来,悄无声息的侵蚀着人们的理智。
为此,高祖心怀天下,将龙脉系于己身血脉,以皇族气运镇压邪祟,这才免了天下一边大祸。
只是人力有尽时,在那些荣威照耀不到的暗处,仍然有人会受到污染和侵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