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泽大陆。
南方靠海的一个小城。
清城初级中学。
方小诗作为插班生站在讲台边,班主任介绍完姓名,顺着指引坐到后排的空位上。班主任随便交待几句好好相处的话,便让出讲台给在门口等待的地理老师了。
课上大家三三两两说话打闹,但方小诗这边是安静的,并没有人说你好顺便自我介绍,方小诗翻着课本,装作在看书。
还有个把月就毕业的插班生也算新鲜。
想做好学生或者小混混的时间都不够了。
城里不比乡下,县里的中学大家都要穿着校服,头发也有要求,男的要寸头,毛寸或板寸,女的短发。
男生的反抗一般会很激烈,但是无一幸免,毕竟班主任手里有一把电推刀;女孩子星星两两,偶尔能见到几个长发的——这种是打小时候蓄起的,班主任说不得这种风俗习惯,更不能像对待男生一样一推子下去,女孩挺过了几次压力,便不会再管了。
而他有一天时间自行把头发处理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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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这个星球的现状,感兴趣的同学寥寥无几。语调催眠的地理老师以敷衍的态度,照着课本念给大家。
蓝灵星,太阳系第三大行星,是人类已知的唯一孕育和支持生命的天体,5/5的海陆比,有四块大陆。
东泽大陆,西欧大陆,南阳火域,北境。名字不知谁取的,互相不挨着且不太好听。四块大陆有四个宗主国,统领各自的大陆。
三百年岁月各有征伐,但基本都是小打小闹,历史中被占领被灭亡的,均为下属的小国。
虽然选修科目不计入综合成绩,但是方小诗对地理还是感兴趣的,听的十分认真。
放学。
方小诗住在发小丛旭介绍的校外面的宿舍里,算得上投奔。两人同级不同班,上课时没什么交集,放学一起回宿舍。
这里有个计算题:目前两人同年级;发小在离开乡里中学时比方小诗大一级;方小诗留过两级。
第二天,方小诗顶着光头走进校园。
方小诗在学校是没什么话的。主要是一下进到繁华的县城,身边的人从农民你我他,变成了聊着聊着一不小心就聊出一个非农的富哥,加上人家问起转学的原因,他也没法说——被群殴太过羞于启齿,不谈。
旭哥对方小诗怎么这时候转来县城不感兴趣,很自然的向自己的朋友圈介绍了他——懂不懂一个至臻留级生的朋友圈的含金量啊。
不幸的是,旭哥恋爱了。
对方是他同班的人美声甜的富姐,众人发现时,已属于热恋期了。据拷打时旭哥交代,小纸条已经传了数月,并且被拒绝过多次,但在舔狗臭不要脸的攻势下,终于拿下。
舔狗舔狗舔到最后应有尽有?
我不能接受!
于是旭哥便在酒局成了被围攻的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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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考是少年们人生的第一次挤在同一起跑线的竞赛,这时课业都已经结束了,初三充满了各种临别的吃饭喝酒。中考的紧张主要集中在成绩在上三分之一的同学之间,剩下的要么在籍由毕业伤感的气氛和钟意的人搂搂抱抱,要么继续沉迷游戏里。
毕业班级的饭局方小诗没有去,插班生要有插班生的觉悟,毕竟不熟。短暂的考前时光在少年的认真学习下飞快度过。
然而方小诗的成绩并不好,少年仅对自己喜欢听的科目认真学习,且仅对学会的科目感兴趣去听——这就形成了闭环,对某几个不熟的学科,进度基本为零。
没人会怪他,因为少年的父母在五岁的那年夏天死掉了。
方小诗衣食是不愁的,父母卡里留下的钱足够他在这个小城娶妻生子。小时候,有些亲戚提出小孩子不应当支配这么多钱,哪天全给花掉怎么办?提议由亲属保管这些钱——几个村里的老人吹胡子瞪眼,喊村中的青年把几个亲戚赶走。
然而事实如他们所说,钱在小孩子这里很容易被骗走。于是村长开着自己的破轿车,拉着方小诗和几个老人去了县里,找到了村里的在警察局工作的周文。
村长应下了周文家里宅地的事。
“这钱放你这里,你看情况给孩子。你要是敢吞下,我去县政府告你!”
这几位老人为什么不自己来?因为他们也快要死了。
于是,周文成了方小诗财产监护人。
家里的房子起了火,村长在征得方小诗同意后,批准了方小诗的邻居买下了这块宅基地。
签字时村长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然后对邻居家横眉冷对,明嘲暗讽,但终究是一声叹息——不过,就算是只有不到10岁,方小诗其实是懂的。
上学至今,方小诗一直在学校走读。
村里有一户是远房的亲戚,算起来应该是叔叔的称呼,因村里处置方小诗死掉的父母的田地,有对亲疏方面的偏向,他们稍稍占了些便宜。一家人是想为方小诗做点什么的。于是热情邀请了方小诗一起过年,大年夜就住在他家里,对方热情周到,虽然有些尴尬和别扭的感觉,终究是温暖占多的。
直到吃饺子时,方小诗吃出了代表一年吉祥的“藏金饺子”。
这是至亲间讨彩头的游戏,是把一个两个硬币包在饺子中,混杂着一起下锅,抓奖一样,谁吃到谁就一年好运气。
气氛就僵住了。
叔叔一家赶紧说了些吉祥话,尽力的消弭尴尬,但……
这是方小诗这辈子最不想回想的尴尬处境。
后来,方小诗再没在别人家过过年。
所以,与一般学生不同,方小诗没那么期待放假,尤其是寒暑假。毕竟他没有家可以回。
旭哥向来不避讳有关方小诗是孤儿的话题。有时方小诗针对丛旭的不要脸的癞蛤蟆吃天鹅肉冷嘲热讽,旭哥便会嘲笑起他的自卑,比如方小诗曾被几个小姑娘大胆示意,孤儿觉得自己是个孤儿,大概是配不上的,于是婉拒了。旭哥对此的评价是:你不是孤儿吗?你不是不配吗?那你酸什么?
话是很难听的,方小诗每次都会破防,与他摔起跤来。
很奇怪,大家不过初中,少年考虑的是结婚时的配与不配。或许和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是一个原理。缺少,所以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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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考,这是人生中第一次、也是许多人最后一次改变人生轨迹的考试。
无数家长在校园大门外焦急的等待自家的孩子。
方小诗是个学渣,自然早早考完交卷离了考场,在大门口央求保安大爷放他出去。但规定是这样的,早交卷可以,人不能走。
这虽然是人生中第一次重大的转折的机遇,但对于处在青春期的少年少女们,并不能实感到自己的命运会由此变动。方小诗略感有视线落到自己身上,回头。果然,是旭哥。
两人“啧”了一声,不愧是你。
“出不去……考的怎样?”
“一般……文化课么,我主要是要后面激活时准备一鸣惊人。”旭哥无所谓:“我已经隐约感觉到我的天赋了。”
“恐怕没屁用……你文化课那么差。”
方小诗跟着旭哥拐到厕所那边,旭哥分了烟,点着,叼起,拉开裤链——“小诗,我得去一中啊。”
“哈哈哈!怎么可能,你也配?”
“……”
“你踏麻,你个单身狗懂什么。反正我是要去。不行的话多花点钱也要去。”旭哥吐出一口烟,深沉极了。
“哦哦哦,看看你这急色的样子。”方小诗懒得听下文,旭哥的女友叫做常娇娇,娇姐文化课前几名,不管怎样的天赋,重点班是跑不掉的。而我们旭哥,倒数。恋爱中的男孩喜欢不管对方同不同意而做某些事来感动自己,十分恶心。
可若是真有个好天赋——虽说因为文化课学的太次严重影响综合评定,但依照重要程度……花钱应该是可以的。
方小诗无聊的扔掉烟头,叉腰等着猛吸烟屁股的旭哥。
门已经开了,学生们三三两两的走出考场。有些家长在很急的问这问那。他俩讨论着游戏的事,一路碰见几个室友,说笑着回了宿舍。
明天体测。
好好睡一觉吧——
在过去的百年,这个世界像是有意识一样,几乎所有国家都在同年陆续发现一项不科学的科学——觉醒天赋。经血液注射某种不是很稀有的药剂,然后人可能就会激发某些能力,当然也可能会无事发生。
这种变化是有一定规律的,或许其实是注定,但科学家仅能归纳一定范围的规律——这也许是因为基础生命科学的探索是比较浅显的原因,总之虽然到底归结于自身天赋,但没注射之前谁也不清楚具体。所以,大家普遍是以买彩票开奖的心态面对这次重要的人生转折。
这种有着测定和激活功效的药剂对于个人来说并不容易接触,但自从某国偷偷进行大规模注射后,国家果断向社会开放。世界全员进化,但并未往礼乐崩坏的方向发展。虽说侠以武犯禁,但经历了一段国家机器的镇压后,生活终究是回归了秩序的平静。
世界没那么多打打杀杀,于是天赋也成为了可以更好的工作的技能。大概是关于土的去盖屋拆房,关于火的水的去消防队,关于分解的去垃圾场,有无天赋倒也并不会有阶层的差距。人生还是家人、孩子、房子、面子,并没因你可以把空气中的温度以一些手法升高到能点燃可燃物而变得中二热血。
“……你说是吧,会在垃圾场工作的旭哥?”方小诗幸灾乐祸。
没错,旭哥的天赋是分解,目前国家急缺型人才。毕竟城市不比农村,每天都会产生大量的垃圾。
旭哥已经沉默好一会,如愿以偿,这类天赋加的分数是很高的,但不是他想要的——哪个少年没有个战斗的梦想呢?
但国家哪里会缺战斗型的天赋,毕竟人口基数摆在那里。而且就目前而言,在重视程度上,并没有如何对获得了厉害的天赋的人开放特权,对教育的重视还是远大于天赋——顶多是综合分会因此变高。军方用于战斗培养的天赋人员效果也是不尽人意——人被枪杀就会死,枪炮可比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好用多了。
旭哥如梦初醒的给女朋友打去电话。
“……我能进重点了!……嗯……是分解类的,那个老师说大概是氧化……你呢?……哦哦哦!……”旭哥推开方小诗凑过来的脑袋,跑去一边说起了肉麻的话。
“54号!54号考生,方小诗!”
“在!老师!”
方小诗举手,老师核对了证件信息,便引着进了注射室。
一个护士叫他躺到一台很大的仪器下,方小诗头顶上的仪器光轮旋转,有些梦幻。
“方小诗是吧?手握拳。”
手臂刺痛了一下。
接着意识开始下沉。方小诗还没来得及体会这种坠落感,一种暖洋洋的感觉便占据了脑海。
“唔?这是……主任!”护士注射完药剂,看着屏幕上异常的数据,匆忙忙的喊医生去了。
监护生命征的数据已经成了乱码,没什么参考意义。也许人家的天赋是影响磁场,医生倒也并不慌乱,该患者面色口唇正常,赌博式的医疗行为是大忌。
方小诗的意识在经历奇怪的场景,或者说正在做一个清醒的梦,眼前几粒奇怪的荧光,很亮,因为上层是黑色的压下来的云做背景,脚下是将夜未夜的阴沉的黑色的树林包围的小路,抬眼顺着路看,没看到头,注意力被天际的一线吸引,云彩未到那一线便被裁开,整齐,落过地平线的太阳给云彩镶了金色的边。
方小诗顺着路走。
虽然不知道别人是不是这样,但这排场是够了。少年窃喜。
这肯定比旭哥那个强。
方小诗前面的荆棘自动缩向别处,密林垂下的的枝条改变方向,整个树林像是恭迎他的进入。
前方是织成网状的树木收缩在枝条,在荧光下,显露出一个不知什么材质组成的王座。
上面坐着一个人。
准确来说上面坐着一个萝莉。方小诗张嘴想问问情况,但发不出声。萝莉眼神睥睨,张嘴说了几句话。
听不见啊!
方小诗指了指自己的嘴和耳朵,示意自己是聋哑人。
萝莉站起来,树林中花草树木随着她走过来放肆生长、扭动。
方小诗看见这个萝莉右手扬了起来,然后落下——“啪!”
这下听得见了,但方小诗的意识开始上浮。就要离开了。
“主任……他脸好像肿了?”
“……”医生看着方小诗左脸,那里肉眼可见的红了——“过敏?”
“地米10毫克……算了,再看看。”
医生打电话汇报了一下“可疑过敏”病例,看着方小诗红肿的脸。
方小诗醒了。喝了护士姐姐递来的糖水,沉默片刻,问:
“老师,我的天赋……”
“啊你自己不知道吗?”医生的笔飞快的记录,撇了眼方小诗的左脸,“哦,一般自己会感知的到,没感知到那可能是没有天赋。你平时对什么过敏吗?海鲜?或者什么药物?”
天塌了。
“哦……没有。”
方小诗唉声叹气,没有天赋吗?
没天赋!!别说少年的战斗理想了,怕是温饱都不好保证。
还叭叭搁那笑话别人呢。
人的悲欢并不相通,医生跟电话那头汇报时眉飞色舞,内容已详细到方小诗的家庭情况,论文标题大概为《注射后首例过敏案例及其失败的原因猜想》。
至于体测报告:
各项正常,天赋: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