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斯洛特卿!你怎么样了!不要吓我!”
死死抱住伤痕累累的挚友,骑士王阿尔托莉雅无助的就像个孩子。
而听到她的声音,以狂战士身份降临,已经气若游丝的兰斯洛特,那双猩红的眼睛终于恢复了些许神智。
看着眼前那熟悉的面孔,这个面容无比消瘦憔悴的男人,惨白的嘴唇微微颤抖出声。
“我的王,终于又见面了,您是来审判我的,时隔千年,我应该遭受的惩罚终于要降临了,对嘛。”
“兰斯洛特卿!我说过我不怪你!我从来没有怪过你!我说过的!你可是我的挚友啊!”
“是啊,正因为您没有怪过我,我才会备受煎熬啊…………”
看着眼前少女那张自从拔出石中剑后,就彻底停止了发育,导致略显稚嫩的面容,兰斯洛特眼中忍不住流露出痛苦神色。
他宁愿眼前的少女打他,骂他,甚至是杀了他,也不愿意对方如此宽恕他。
因为完美的对方越是宽恕,他就越是自惭形秽,越是饱受折磨。
每一次夜深人静,每一次静下心时,他似乎都能看到整个世界都在对他发出无声发出指责,在责怪他狼心狗肺,说他没资格站在王的身边。
王是完美的,王是无敌的,王的光辉照耀着每一个骑士,引领着每一个骑士。
但这种完美却又是那么的不真实,让人感觉遥不可及。
所以那些追随这道光辉而来的骑士们,逐渐开始离开了,因为他们渐渐发现,似乎王从来不需要自己跟随,王,根本无需骑士们簇拥。
一些没有选择离开的,则是开始想要深入的去了解王,试图寻找到他的缺陷,似乎这样就能将对方从神变回人,变成需要他们帮助的首领,而不是一个遥不可及的信仰。
兰斯洛特便是其一,他试图通过王后之口,尽可能的了解自己所侍奉的王者,可结果换来的却是一场不伦之恋,一场背叛,一场讨伐。
而在他被千夫所指,从荣耀的高台跌落谷底时,却又是被他所背叛的那个王朝他伸出了手,试图救赎于他。
那一刻,那条手臂在兰斯洛特眼中,已经不再是什么救赎的希望了,恰恰相反,那是绝望,无穷无尽的绝望。
他明白自己的一生都将在这种绝望中度过,王的光辉越是耀眼,他就将越是丑陋。
王表现的越是完美,他就将越发不堪。
他之后苦等一生,唯一等来的救赎机会,就是莫德雷德这个曾经王下最忠诚骑士,所公然发起的背叛。
只可惜他最终还是没能及时赶到,这导致他遗憾了一辈子。
而如今…………
望着眼前一脸惶恐的少女,兰斯洛特眼神溃散中突然有些发现,自己的王似乎不再那么遥不可及了。
原来那个做事从不动摇,为了梦想追寻一生,此次都冲锋在最前方,不管是品德还是荣光都那般无可挑剔的完美之王,原来也会有害怕的时候嘛。
这个总是在帮助别人的她,原来也是需要别人保护的…………
望着身体开始逐渐化作光芒消散的兰斯洛特,死死抱着他的骑士王阿尔托莉雅,突然望着他郑重开口。
“挚友!请等着我!请再相信我一次!我一定会通过圣杯回到过去!为你们寻到一位更完美的王的!他一定能避免所有悲剧发生!带领你们去寻得梦想中的理想乡!一定能!”
骑士王斩钉截铁的声音落下,身体已经开始崩溃的兰斯洛特,闻言一双眼睛瞬间瞪圆。
难以置信的望着对方,足足数秒之后,兰斯洛特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的力气,竟是一把扯住了骑士王的胸甲。
“不!不是的!我们的王从来都只有一个!也只能有这一个!”
“兰斯洛特卿!我!”
“您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明白!我们追寻的从来不是什么理想乡!从来不是那遥不可及!根本就不可能实现的梦想!我们是在追寻您啊!仅此而已!您到底要到何时!才愿意低下头来看一看我们这些追随者!听一听我们的声音!”
说话间,抓着胸甲的手臂轰然碎裂,兰斯洛特身体开始极速崩裂。
而抱着他的阿尔托莉雅,脸上则是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不敢置信的望着怀中的挚友。
脸颊都已经开始碎裂的兰斯洛特,又无力的倒了下去,双目溃散中喃喃自语出声。
“吾王,您何时才愿意向我们这些追随者发起一次寻求,哪怕是再小的要求也好,您这个样子,您什么都不需要的样子,还要我们这些骑士干什么,我们追随您又到底是在做什么。”
“我,我…………”
“吾王啊,这么多年过去,你还不愿意惩罚我,不愿意给予我应有的审判,不愿意…………给予我这个罪人解脱吗?”
望着怀中四肢已经消散,身体也破碎大半,可就算如此也不愿回归英灵殿,依然死死望着自己,等待着自己回答的挚友,骑士王阿尔托莉雅嘴唇颤抖中,终于轻声开口。
她第一次,向自己麾下的子民们施以了惩罚。
“兰斯洛特,我以骑士王的身份惩罚你,惩罚你失去第一骑士的位置,永远只能以普通骑士的身份效忠于圆桌骑士团!”
随着话音落下,兰斯洛特那紧皱的双眉终于散开,无比消瘦的脸颊上,也总算是露出了一丝笑容。
最后的身躯残骸化作光芒消失,只留下一声低语传入骑士王耳中。
“圆桌骑士兰斯洛特遵命,请吾王在带我,在带着我们,踏上那无悔的荣光之路吧…………”
光芒散去,第三位英灵退场,而跪坐在地的骑士王阿尔托莉雅,望着在自己怀中逝去的挚友,终于压制不住心中情绪,双手捧着脸痛哭出声。
在这一刻,她似乎明白了一切,明白了那些骑士们离开圆桌骑士团,离开自己时,自己问他们原因,他们为何只是望着自己默默摇头不予回答,眼神会那般迷茫与失落。
也明白了那些背叛骑士明明还愿意称呼自己为王,却为何要反叛自己,与自己拼死搏杀。
更明白了那个由姐姐偷偷用魔法制作出来的孩子,为何会疯狂的朝自己咆哮,王不懂得人心,她不配为王。
追求理想乡的,从始至终都只有自己一人而已,骑士们所追求的不过是跟随自己,能被自己所认可罢了。
而就是这小小的追求,但最终,也还是没有一人能够获得。
战友的离去,孩子的背叛,骑士们的反目,为的都只是让自己注意到他们,命令他们,请求他们,甚至是惩罚他们。
而不是高高在上的望着他们,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