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一凡背的很顺溜，毕竟是赤壁赋的第一段，基本上在座的同学们都是会背的。
罗星航一边狂背自己的第四段，一边在心里抱怨自己时运不济，换座位正好换在了第四排，这样长篇的文言文基本上都是最难最长的部分。
“…浩浩乎如冯虚御风，而不知其所止。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
吕一凡背完了最后一段，沈老师点了点头纠错提问:“浩浩乎如什么虚御风？”
班上的同学有小声回答“凭”，吕一凡这才意识到通假字，他没有注意到。
沈老师看了吕一凡一眼，继续说:“第一段也背的这么磕磕巴巴的，感觉不是很熟练啊。”
沈老师眼睛一厉，看向吕一凡:“你昨天认真背了吧？”
吕一凡心虚，但还是虚张声势的回答背了背了。
沈老师斜睨他一眼，让他坐下了。
啊啊啊啊啊啊，第一段这就背完了。
随着第二个同学站起来开始背第二段，罗星航心里更加发急，复习的速度更快了些，甚至不受控制的小声念读。
不过好在其他列的同学都大难逃生一般同情着这一列，只要火车不拐弯，也没有人在乎这一列的同学小小声的默背。
第二个同学是学习很踏实的语文课代表，站起身来，先扶了一下眼镜，在心里成型的文言文句子就已经脱口而出。
“于是饮酒乐甚，扣舷而歌之。
歌曰：＇桂棹兮兰桨，击空明兮溯流光。渺渺兮予怀，望美人兮天一方。＇客有吹洞箫者，倚歌而和之。
其声呜呜然，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余音袅袅，不绝如缕。舞幽壑之潜蛟，泣孤舟之嫠妇。”
第二段背的非常顺溜，而且又快又好，沈老师非常满意的点头，还是提问:“扣舷而歌之这里的扣舷的意思是什么？”
语文课代表立刻回:“敲打着船边，指打节拍。”
沈老师继续追问:“很好，这里的舷就是船的两边的意思。好了，继续下一个吧。”
罗星航已经把第四段看的差不多了，这时候一直在闭眼默背，眼看着前面第三段和自己的第四段差不多长，还需要时间，她稍微放下心来。
等第三段背完，她的第四段应该就能交差了。
结果在她前面，本来应该被第三段的学生站起来，就是冗长的沉默。
…完蛋了！罗星航的潜意识一下子就冲进了大脑。
“…”沈老师看着这个男生，站起来就是一脸没背的样子，眉头微沉:“没背吗？”
回应她的是满室寂静。
沈老师眉头又锁了锁，安静两秒过后，沉声道:“下午大课间的时候去我办公室背全篇。”
“好了，下一个人继续背第三段。”
罗星航感觉自己眼泪都快飙出来了。
她看了一眼第三段，那么长那么难，也僵硬着一张脸站在那里。
沈老师眉头更皱。
一片寂静好像能杀人，当然杀的是学生，满教室的学生都像同时被点了哑穴一样，低着头一言不发，教室的气氛落针可闻。
沈老师正想发火的时候，罗星航后面的程煜一脸惊恐的说:“这和随机杀人有什么区别啊？”
可能他本来也是想小声说的，但是程煜以前一直在国际高中，没有见过重点高中开火车这阵仗。
整个教室瞬时间又陷入了一种又寂静又诡异的好笑，罗星航尴尬的站在那里。
虽然还是顶着重重压力，但是感觉自己好像被莫名其妙的拯救了一样，不至于让自己陷入那种致命的难堪。
沈老师也被程煜这一声给逗笑了，他想到新同学转学进第一天，自己可能有点太严肃。
于是也放缓了语调跟着开玩笑:“区别是我的开火车杀人不见血啊。”
全班霎时间到处噗嗤的忍俊不禁，程煜则是像见了鬼一般身体后仰。
众人看了他的表情，更是爆发出了笑声，沈老师笑得尤其欢，班级气氛顿时阴霾一扫而空。
“好啦，今天看在新同学转学的份上，我就勉强放过你们，不然让人家新同学还以为我是多么不留情面的老师呢。”
班上顿时嘘声大起，却又随着沈老师的眼神慢慢小了下来。
沈老师这么说着，但还是危险的眯了眯眼:“但是你们两个沉默的家伙，大课间还是得给我来办公室。”
“不要紧张啊，背不出来就在我办公室慢慢背，我办公室里面常年放着氧气瓶，就是为了提供给你们这种紧张背不出来课文的家伙的。”
教师的氛围终于恢复到了轻松愉悦的状态。
程煜是真没见过这种阵仗，他和家里闹翻，父母都管不了他。是他从事教育行业的舅舅这次也被他惹生气了，说反正他这个学习态度下去也申不到什么好的大学，还不如去体验一下华国大多数普通学生都是怎么过高中的，做主给程煜调来了这所学校。
程煜之前就读的国际高中，虽然也有很多人认认真真的在学习，但是程煜显然不是那种会下苦功认真读书的人，每天生活的都非常轻松，学习压力几乎为零。遇到他喜欢的课就听一听，遇到不喜欢的课翘课也是经常有的。
国际高中的老师主张自己管自己，自己监督自己学习，自己的未来由自己把握，对于程煜这样的学生来说就像鱼儿进了大海一样自由自在。
这次转学，他以为顶多也就是管的严一点。华国重点高中的教育模式，他也是有点耳闻的，程大少爷想着虽然很辛苦但他可以抄啊，考试成绩再差学校也不可能把他辞退，按他的背景来说，老师也不敢给他压力的，只要遵守规则过的应该还是会挺舒服的。
但是却没想到，刚进校就体验到了重点高中语文老师的开火车，这种心理和生理的双重压力，让他现在腋下的衣服都被汗浸透了。
这么吓人？
程大少爷有点懵了。
但他第一次接触这样的教育模式，难免会觉得很新奇，开火车的紧张氛围，竟然让他也跟着仔仔细细的读了赤壁赋。甚至在前面那个女生罗星航疯狂背诵第四段的时候，程煜也深受感染，一直在看第五段。
第五段只有两三行，程煜人生中第一次背诵课文，短时间内竟然也觉得自己有背出来的可能。顿时信心大增，对开火车竟然是期待多于恐惧。
沈老师为了让大家起到警示作用，也为了给抽查背诵的例行工作收尾，点了洪小满起来背诵全篇。
“来班长给他们展示一下什么叫做真正的背诵全篇。”
程煜的眼神跟着沈老师的视线一起向教室靠窗第一排的位置看去，只见到一个单薄瘦小的女生站起来，她的脊背挺得很直，马尾辫规规矩矩的。
程煜的位置只能看见她的斜侧方，原来这就是班长啊，看着不太像呢。
但是很快，他的这个想法就被替换了。
洪小满声音不大，但是能让教室的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楚明朗，她的声音干净沉稳，又带着一些少女的清脆。尤其是她背诵课文一个磕绊都不打，很快就让程煜陷入崇拜之中。
“这么牛逼？”程煜有点惊讶的看向他旁边的男同学，语气里带着一些不敢置信。
毕竟他自认为他的脑袋也不算笨，但是刚刚背了两三行，让他像洪小满这样流利清晰完整的背下来，他还是不敢保证的。
这个看似瘦弱不起眼的女生背的可是全篇啊！怪不得人家是班长呢。
程煜旁边的男生就是那个戴着眼镜的话唠陈州，给他科普:“这个是我们班的班长，叫洪小满，她是一个非常牛逼但是稍微有点怪异的人。”
程煜好奇地看向他，怪异怎么说？
陈州继续给他小声科普。
行建二中的奥赛班是高二文理分科以后才开始分班，所以高一的时候洪小满还和他们在同一个班，不然洪小满常年雄霸全年级第一，并且总分远甩开第二名的分数早就进奥赛班了。
“虽然她作为班长来说非常负责任，工作也完成的很好，但是我老是感觉她和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陈皱挠了挠脑后勺，好像有点吃力的想着该如何去评价洪小满:“就是，她在我们班上几乎没有什么朋友。你想嘛，洪小满，一个女生，和女生之间完全没有比较亲密的朋友，这种感觉还挺奇怪的，对不对？”
程煜想了想以前遇到的女生，想起来的都是那些娇气的面孔，围在他身边或者找借口来看他打球，身边肯定会带着她们的朋友，点了点头:“那好像也确实。”
陈州看到程煜点头认可他的话，不由自主的有点高兴，于是就想尽办法的去掏自己对于这个班长的印象:“但是她学习确实很牛，每年只要是和学习有关的讲都是由她包揽，有好几次数理化都能拿满分，真神的存在。”
这么牛？程煜不由得多看了那个女生一眼。
洪小满背的很快，长篇的课文在她脑海中像是被影印了上去一样，连一点犹豫都没有的就能脱口而出。
背完后，她安静的看向老师，沈老师非常高兴的让自己的得意门生坐下，就开始讲课。
程煜现在有点知道为什么陈舟会用真神的存在去形容她了。
这种好学生是可以调动老师上课积极性的，背的又快又准，还没有多余的废话，没朋友，而且看着就安静高冷，能把老师阴霾的心情一扫而空，可不就是真神吗？
程煜喳喳嘴决定以后离她远一点，他是最不擅长应付这样的真神的。
废话，学渣在学神面前可是会被强大的威压湮灭成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