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过得飞快,如今秦否有个体面、薪水又高的好工作,他就再次燃起了曾经那股对创业的热情。
人类都是这样,满足了温饱问题就会产生精神需求了。对于秦否来说,在他心底创业就好比牧尤读研一样,无论能否成功,如果不去做,始终是个遗憾。
所以秦否拿着这一年多攒下的钱又琢磨起白手起家的事。
奈何天公不作美,尽管没有老秦故意给他使绊子,他的小工作室还是半路夭折,将他的家产赔了个底朝天。
那天,牧尤正在实验室做实验,忽然收到了导师打来的电话,事情紧急,让他赶紧去医院一趟。
于是,这一去就是一天,实验是拜托师兄帮他善后了。等他回到家中的时候,已经是夜里十一点了。
然而牧尤读研之后,几乎每天回家都不比这个时间早到哪里去,所以秦否也没有多疑。
两人坐在饭桌前吃饭时,看着秦否那张皱成了包子样的脸,牧尤咬了咬筷子,小心翼翼的问道:“又在发愁工作上的事?”
“工作室彻底解散了。接下来要还贷款了。”秦否长叹一声,往背后的椅子上一靠,仰着面看向天花板,一副生无可恋。
亏他还以为这一年来,自己时来运转,热情澎湃的投资创业,结果又是失望而归。
牧尤看着他失落的样子,淡淡的“哦”了一声,将自己的心事埋在心底,然后宽慰道:“没事,还可以从头再来。”
秦否抬头,看着对面被灯光照的浑身都发泛着光晕的人,嘴角勾起,坐直了身子,隔着饭桌,伸手勾了勾牧尤的下巴。
“只要有小尤陪着我,其他都是小事。吃饭吧。”
“嗯。”
这天之后,牧尤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有的时候甚至到了凌晨一点多。因为回家太晚没有公交车和地铁,所以牧尤还买了一辆自行车放在学校作为他晚归的交通工具。
因为实在是困,所以回家之后连洗澡都省去了。
更夸张的一次,秦否半夜醒来发现床上还是空的,他以为牧尤夜不归宿,于是疯狂打电话寻找。
可是牧尤的电话一直打不通,秦否穿了衣服正要出门去寻他,结果下了楼,在客厅的沙发上发现了睡着了牧尤。
手机就在他的手里握着,开的是震动模式,十几个未接电话也没能将他吵醒。
秦否将人抱回卧室,单手撑着脑袋看着身边昏迷式睡着的人,心底实在心疼。他也不懂,难道研究生的实验室就这么忙吗?
屋漏偏逢连夜雨,那天晚上,天空真的下起了大雨。
其实,前些日子牧尤接到导师的电话,是牧教授病了,需要做心脏搭桥手术,费用昂贵。
牧教授一直都把心思放在科研项目上,有时候研究方向不属于科研热点,资金批不下来,他就自己出钱去购买实验所需的试剂材料,这一生也没存下来什么钱。
为了给爷爷看病,那间花园式的书店倒闭了。牧尤本来想把事情告诉秦否,但是恰好赶上秦否创业失败,所以他只好把秘密藏在心中,独自承受。
之后牧尤又找了兼职,不过这次是兼职家教。
虽然兼职家教,但是他不想落下实验的进度,所以兼职完了又回到学校继续做实验,也正因如此,他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
可是秦否创业失败之后,满心不甘,他又贷款继续创业。一心都在忙事业,也忽略了去关心牧尤回家晚的原因,只以为实验室这样忙碌是常态。
今天,通过两个月的治疗,爷爷还是去了。
牧尤回到家中的时候已经晚上十一点半了,这一路上他都仿佛是一具行尸走肉,摇摇晃晃的,或许是凭借着潜意识才成功找到了家。
鬼使神差的,今天他没有坐电梯,而是走了楼梯。大概是他想通过肉体的劳累来麻痹自己,又或者是他想多给自己一些时间去面对秦否,好让他在爱人面前表现的更加正常。
就快要到自家楼层的时候,楼梯口出现了一双黑色的鞋子。牧尤缓缓地抬头,那双无神的眼睛再看见楼梯口坐着的失魂落魄的人时,恍然就精神了。
“秦否?你在这里做什么?怎么不回家?”牧尤看着他。
淋了一身雨的秦否缓缓抬头,看着在雨夜中同样狼狈的牧尤,声音冰凉的道:“我创业又失败了。”
牧尤愣住许久,这才上前蹲下,拉过他的手,安慰道:“不是什么大事。”
“我还被公司炒了鱿鱼,说是裁员,也没有其他理由了。”秦否继续补充道。
“那……那也没事啊,没工作可以再找,创业失败了,可以重新开始。我们先回家吧。”
秦否站起身,神色认真的看着牧尤:“我已经打算放弃了。我就是个扶不起的阿斗。小尤,我们离婚吧。如果结婚不能让你过上好生活,两个人相互拖累,那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牧尤眼眶中波光抖动,缓缓地站起身,指尖微颤的抓住秦否的手臂,“可是我从来都不是因为你有钱才和你结婚的。大不了,我不读研了,我去找工作,我们一起,从头再来。”
秦否神情冷酷,仿佛看破红尘,用陌生人的眼光看着他:“算了,小尤,何必要委屈自己?回去找爷爷吧。”
“秦否,我……”
“我现在就开车送你回去。”秦否坚定道。
牧尤看着他,眼瞳中的色彩渐渐地黯淡下去,他低下头,不想让人看见难堪的表情。
“不用了,我自己回去。”他的声音淡淡的,好像也没有什么支离破碎的脆弱。
说罢,他转身,一步步的朝着楼下走去。他走的速度特别慢,像个行将就木的老者。
秦否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暗暗地握紧了拳。虽然很想上前拦住他,但是他不可再这么自私。
一次次的失败,他认清了自己的无能,如果不是生在秦家,他的确是个什么都做不好的废柴。现在他面临着破产、离职、还贷,还有变卖房产。
如果让小尤留下来,他肯定不会抛弃秦否,他肯定会陪着他一起忍受因为秦否无能而造成的一切后果。
牧尤的身影消失在秦否的视线,几颗晶莹滚烫的泪水落在楼梯间。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很想走的快一些,这样就不会被秦否发现有什么异常,可是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让他不得不放缓步子摸着楼梯间的扶手前进。
秦否,你知道吗?爷爷不在了,书店也没了。我的身边只剩下你了啊!
牧尤离去没有多久,仿佛是预料好的一般,老爸就给秦否打来了电话,“在外面玩了两年,闹够了吗?”
秦否没好气的道:“事实证明,我不靠老爸就是个废物,你满意了?我不会回去的,再见。”
刚才秦否赶走牧尤,只是不想拖累他,可他可没说自己愿意回秦家。再苦再累,他想要一个人坚持下去。
电话那端被儿子挂了电话的秦老爷子一张爬了些皱纹的脸上微微愠怒,对管家吩咐道:“去,找几个保镖,把那小子给我带回来。”
“好的。”管家点头答应。他家老爷子总算是想通了,大少爷的脾气那么倔,在外面吃了几年的苦还是不愿意回来。父子俩这样僵持下去,除了伤感情以外,什么好处都不会有。
——
夜里,牧尤不在身边,秦否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心里想着牧尤现在他应该回到爷爷身边了,爷爷肯定在骂秦否这个小子就是不靠谱。或许一生气就会让小尤和秦否断绝来往。
秦否的手上摩挲着结婚证。虽然说了离婚,可他坚决不会将这个东西交出去。他想要等着他东山再起的那天去寻牧尤,到那时,他事业成功了,才会有足够的能力保护好他心爱之人。
手机忽然响了,秦否看了一眼屏幕,是他的发小付晗打来的。
电话一接通,就听见那人活力四射的声音:“大少爷,这么晚了,你家小学霸怎么一个人在外面坐着呢?吵架了?”
秦否看了看表,凌晨一点,“他在哪?你帮我看住他,我这就去。”
“人在X路Y大厦对面。我还有事,我女朋友因为对粉丝态度不好,被狗仔抓拍,这几天又上了热搜,我还得去安慰她,要不然我也不会这么晚了还在外面。你赶紧来接小学霸,我就不参合了。”付晗说罢就挂了电话。
这话如果是其他人说的,秦否还真未必相信,但是这话是付晗说着,那这个恋爱脑肯定是真的急着去安慰女朋友。
秦否连忙起身,换上衣服,开着车前往付晗告诉的地点。
车在公路上行驶之时,秦否就看见了商业街外面一条长凳上垂着脑袋坐着的人。
秦否双眉一蹙,这家伙怎么这么晚了也不回爷爷家?晚上刚下了雨,他这样不爱惜身体也未免太糟蹋自己了。
找了地方停车,秦否匆忙赶往,等他走到那里的时候,远远地看见牧尤还安安静静坐在那,心中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牧尤一个人抱着书包坐在路边的长凳上,也不敢睡觉,就那么默默地坐着。
秦否走上前,摸了摸他的头发,让他一个寒颤。抬眸对上熟悉的脸,愣住片刻,猛然扑进他的怀里。
秦否的心一紧,将他拥在怀里,“你怎么不回爷爷家?这么晚了一个人坐在这里,不怕生病吗?”
“爷爷不在了,书店也卖掉了。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牧尤忍不住的哽咽,“你不要赶我走好不好?”
听着牧尤的话,秦否愣住许久,喉结滚动,嗓子干涩的有些疼痛,仿佛要将千万思绪吞下,最后说出来的话却是最简单直接又不能解决任何事情的一句“对不起”。
“小尤,你原谅我吧,是我太自私了。”秦否的手摸了摸牧尤还湿着的头发。
心中苦涩,他不去问为什么小尤没有告诉他爷爷的事,因为自知他这段时间太消沉了,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谁也没有关心过。而牧尤又是那样一个什么事情都埋在心底的人,是他忽略了牧尤,到最后赶走牧尤是,他还觉得自己所做所为是为了牧尤好。
“跟我回家,以后无论再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不会在赶走你,你原谅我好吗?”秦否捧着牧尤的脸,那白皙的脸上也不知道泪痕还是头发上的雨水,看上去狼狈的让人心疼。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巷子里走出一行身穿黑西装的人。他们朝着秦否走来。
见状,不知来者身份,秦否将牧尤护在了身后。
“少爷,请跟我们回去。”为首的一个男人恭敬说道。
“你们是我老爸找来的保镖?呵,两年不见,家里的保镖又换人了吗!”秦否调侃一番,又正色道:“你们走吧,我不会回去的。”
“少爷,是老爷请你回去。这话你要去老爷面前自己去说,我们只负责将少爷带回去。”
秦否看着眼前四个彪形大汉,自知以武力相搏没有胜算,于是拉过牧尤的手,下一刻,掉头就跑。
逃命的时候也顾不得什么交通规则了,两人一路狂翻越马路中央的护栏,然后跑到了马路对面的一个巷子里喘着粗气歇歇脚。
“秦否,要不然你先回去见见秦爸爸。”牧尤看着他。
“不回去,回去之后,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任人宰割!”秦否又累又气但依旧倔犟。
这时,巷子里横空出现了一位身着青衣的古装少年。
少年一手拉过牧尤,一手拉过秦否,神情激动的道:“可找到你们了!”
秦否盯着他,诧异的问道:“你从哪里冒出来的?穿成这样?是汉服爱好者吗?”
青衣少年没有理会秦否,而是看向牧尤,眉眼认真:“主人,你们已经沉睡半柱香的时间了,再不回去,阴藤就控制不住了!”
“阴藤?你说什么?”牧尤也是一脸诧异和疑惑,觉得自己遇上了疯子。
可是还不等秦否和牧尤有所反应,下一刻,一道青光划破夜空,三人一起消失在阴暗的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