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空万里,阳光穿透云层,光束放大后投射在密林丛生的悬崖峭壁之上,天堑峭壁之间藏着幽幽古道,抬头望去,一线见天。
而这易守难攻的狭长之后却是原野万里、清潭冷泉、别有洞天。
古色古香的简洁卧房之中放着一鼎紫金香炉,袅袅烟熏顺着梁柱攀上屋顶。清风溜进窗子,纱幔浮动,好是闲静。
床上的人睫毛轻轻地覆盖在眼睑,梦中又是一片白雾迷离。
“我会……回来的……”
秦否在梦中喃喃一句,伸着手想要去抓握住那人的衣袖,却在此时惊醒,单手松开了被握紧在手中的红色抹额。
红色飘落在地面。
“少爷醒了。”红衣男子恰是时机的推门而入,将盛着洗漱温水的面盆放在一旁,拧了拧帕子,捡起掉在地上的抹额,动作很是随意的就坐在了床沿。
一双好似狐狸的眼睛半眯着,笑盈盈的看向秦否,拿着帕子的手刚刚抬起,秦否便一把抓过,拒绝道:“我自己来。”
红衣男子也不生气,转身收拾起房间内的摆设。
他叫做聂弘,是六年前来到毒谷的修魔门徒。
自从三十年前,旧毒谷被一群修仙门派剿灭之后,这里便成为废墟一片。而新谷主秦济作为旧毒谷的幸存弟子,竟然全然不顾被群起而攻之的危险,偏偏在二十年前突然回到这里,重建毒谷。
可是新毒谷不比从前,从不招摇过市的招揽门生,反而过起了隐居深山的潇洒生活。
聂弘是个修为极高之人,他来到毒谷不图名利、不修功法,只是一门心思的照顾起二少爷秦否的饮食起居。
别说毒谷其他人暗地里说这聂弘是看上了自家的二少爷,就连秦否也觉得这个人无事献殷勤,分明就是对自己有所图谋。
“少爷可是又梦见他了?”
待秦否起身去面盆边洗漱,聂弘一边收拾起床褥,一边用那略带妖媚尾音的声音问道。
“嗯。”秦否应了一声。
他做梦说梦话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所以打从六年前起,从梦中惊醒的秦否就会对上聂弘那一双狐妖转世似的眼眸。
“对了,昨日在我昏睡之后,我爹都说了什么?”秦否一边用帕子擦拭脸上的清水,一边询问。
昨日在牧尤离开客栈之后,秦否就快马加鞭的赶回毒谷。之后就在化解血蛊之毒的时候昏睡了去。
聂弘刚想开口,听见外面的动静,精灵似得耳朵忽然跳了跳,随后面带笑意的道:“少爷还是自个问老爷吧。”
说罢,房间的门被毫无预兆的推开。一位身穿金丝勾边的黑色华服、身材魁梧的中年男人出现在秦否眼前。
瞅着秦谷主怒眉一挑,一脸严肃,秦否故作惊喜的道:“爹,您怎么亲自来了?儿子刚准备去给您请安呢!”
秦谷主冷哼一声 ,大步流星的坐在上座,狠拍了一巴掌桌子,道:“你私自入世,数月未归。钱财散尽,小命不保,这才终于想起回来了?”
对于秦济这嘲讽式的责骂,秦否打小就习以为常了,他低垂着脸不耐烦的撇了撇嘴后,这一抬眸又是一脸拍马屁式的讪笑。
几步走到秦济面前,“爹!孩儿这不是想着出去见见世面嘛!”
“见世面?你倒是说说你都学到了什么?”
又来了!秦否无奈的扶额。
无论何事,秦济总是能将话题导向“学习”“长进”之类的。
“作为我们秦氏子孙,毒谷的二少爷,你功法没学到一招半式的,就会打磨些不值钱的破玩意儿。有句话叫做玩物丧志,说的就是你!”
秦济说着,顺脚踹倒了脚边的一件麒麟木雕。不用说,那正是出自秦否的手笔。
“还有句话叫做大器晚成呢!我哥说我天生异象,说不定我就是魔君的转世,只是暂时没发挥出来实力!”秦否故作嚣张的争辩一句。
秦济的视线落在儿子的额头,盯着红色的蛇纹胎记,心中更是恼火,“要不是这十九年来你修为全无,我差点就信了。”
秦否出生之时,暴雷轰鸣,暴雨狂风三日不绝。当秦济接过婴孩,看着他额头的红色蛇纹胎记,一时欣喜若狂。
天下早有传闻,异界魔君将会转世凡尘,若是寻得转世魔君好生照顾,助他渡劫成魔,必定功不可没,修成魔道,指日可待。
而这转世魔君身上便是有一个红色的双蛇纹胎记。
虽然小儿额头那红色胎记并不成双,但至少让秦济心中燃起一丝希望。
然而……
都说勤能补拙,奈何秦否这孩子就仿佛是一块朽木,虽然打小就勤学苦练,却就是修习不得术法,增进不得修为。
“爹,您要是没什么事呢,儿子这就去问候兄长了。”
秦否想要扯开话题,迈着步子就准备离开。身后果然响起秦济酝酿着不满的低沉声音:
“站住。”
秦否迈开的那只脚还未落地就迫不得已的放下,满是无奈的轻叹一声。
站在一旁的聂弘看见平日里傲慢霸道、心机深沉的二少爷被老爷训斥的就像个黄毛小儿一般,不自觉的发出嗤笑。
秦否不着痕迹的睨了那身着红衣的人一眼,寒潭般的眼眸传达出“我记住你了”的信息,转过身再面对秦济时,又是一脸的纯良无害。
“爹爹还有何事吩咐?”
“说吧,孤月派的血蛊是如何到你体内的。”
同为魔教,毒谷和孤月派虽然在观念上有很大的不同,但也不是完全没有交情。若真是和孤月派对上阵,在危急时刻秦否不可能不拿出毒谷的令牌来保命。
“误伤罢了。”秦否嬉笑的面色忽然变得严肃了一些,嘴边却仍旧是搪塞之词。
看出他那副不愿说实话的嘴脸,秦济怒眉微拧,冷喝一声,“哼,血蛊入体后直达颅顶,中蛊之人瞬间昏迷。你提前封住手臂血脉,莫非下蛊之人还曾与你商量过不成?”
“这事儿……”秦否又扶了扶额,垂着眸子思索一番。
想到以老爹的脾气,今日问不出话是不会走的,秦否挺直了腰板,露出冠冕堂皇的模样。
“是这样的。孩儿在安兰城中遇见了一个白衣少年。”
秦否眼睛一转,瞅着秦济的目光似是被他的话所吸引,于是左右走了几步,继续道:“我与他发生口角,他就同我大打出手。不仅封住了我左臂的血脉,还扬言要断我一只手臂。”
秦否蹙眉摇头,似是还沉浸在与人争斗的回忆中。
“奈何此人修为极高,孩儿不是他的对手,于是就逃亡山林。可是时运不济,恰好遇见孤月魔教的门生在山中放火杀戮。孤月那群人没脑子的,二话不说连我一起打,还说什么——我看见了他们杀人的勾当,不能放我活着离开之类的话。接着放出血蛊,幸好我之前被那白衣少年封住了左臂血脉,这才没有被血蛊侵蚀。”
听着这一波三折的故事,秦济的双眉越蹙越紧。问道:“你怎么不拿出毒谷的令牌给他们看?”
此话一出,秦否又是一副一如往常的不屑表情,“孩儿的宝物多着呢,那令牌太占地了,带在身上多有不便。”
秦济对这个小儿子的性子也是清楚几分的。别看秦否平日里一副顺从听劝的模样,可这孩子打心眼里是瞧不起人的,就如同现在这般。
“你可知打伤你的白衣人是什么身份?”
“不知道,反正穿着一身白衣,姓牧,名字好像叫什么——”
秦否低头凝眉思索片刻,忽而双眼一睁,笃定道:“对,就叫牧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