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熙攘攘的火车站。
即将到来的战争,导致人人自危。
火车站的人潮里,涌动着一张张陌生、疲惫、焦虑的面孔,像是一条狰狞的河流,绝望和痛苦的气息在其中蔓延。
丛也和副官置身其中,像是河流之中唯一坚毅平静的两块礁石。
副官看着眼前的这一切,心中叹息。
丛也心里却在想着另一件事。
在离开长沙和副官起身东北之前,丛也他去了一趟春山堂。
如今长沙大本营里的春山堂规模很大,他抵达的时候看到了不少新增的陌生面孔。
他还没说什么,弘文三兄弟就率先跟他提起了一件事。
“丛少爷,您的恩情我们永世难忘!”
“只是国难当头,我们不想在这么龟缩下去了!”
弘文红着眼眶:“我们要去前线!要去打日本人!”
弘景笑着说:“如果能活着回来,我们三兄弟继续给您办事!您可别嫌弃我们!如果不能活着回来……那您的恩情只有来世再报了!”
弘晋没有说话,他向来沉默内敛,又比两个哥哥多了一份巧思。
他只是望着丛也,他似乎已经知道,丛也不会阻止他们。
因为从本质上,丛也是同他们一样有着拳拳报国之心的人。
“既然去了,就活着回来。”
丛也的手落在他们的肩膀上,重重地拍了拍。
他看向了春山堂其他的人,问道:“还有人想去前线吗?”
众人面面相觑。
随着第一个人站出来,越来越多的人站了出来。
丛也计数的时候,发现一共是三百八十五个人,其中还有二十多个妇女。
“丛也少爷,我做了一百个动物馒头,您有一次不是说我做的馒头好吃又好看嘛!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给您做,所以我一次性就多做了些!”
眼中闪动着泪花,眼前的婶子露出了淳朴的笑容。
“丛也少爷,我是逃难到长沙的,您当时接济我的时候,一定不知道我的儿子和丈夫都是死在日本人手中的,我是时候回去了!回去接替我儿子和丈夫的事业!这段时间,劳烦您的照顾了!”
又是一位上了年纪的大娘,讲述自己的故事时,平静地朝着丛也笑了笑。
他们一个个离开了春山堂,带着自己的故事和信仰,满怀感激地离开了这个给予他们第二次生命的地方。
现在,他们要用他们的生命,来守卫这个满目疮痍的祖国。
丛也目送着他们离开。
他送的最后一个人是丫头。
丫头笑眼弯弯,一如初见。
“丫头,你要去哪儿?”
丛也没想到丫头也会是这群人之中的一个。
“我去不了前线,但是我可以做后勤。”
丫头好像变了。
她以前是风中摇晃的浮萍,现在她是扎根大地的雏菊。
“丛也,能遇到你,我觉得特别幸运。”
“我这个人不太聪明,也没有什么能力,但是自从来到了春山堂,我好像慢慢地找到了真正的自己。”
“我也想在这个时候贡献出一份力量。”
丫头笑容灿烂,杏眸明亮。
丛也喉头微哽,他也算是看着丫头长大的,他想要劝说丫头,可是却找不到话,只是僵硬地提醒:“很危险。”
“我知道,”丫头点点头,她褪去了羞涩,调皮地朝着丛也眨了眨眼睛:“我早就不怕危险了。”
这是丛也给她的勇气。
她要变成和丛也一样勇敢的人。
丫头离开了春山堂。
热闹的春山堂只剩下了一群老弱病残和小孩儿。
当然,也有些不愿意上前线的人存在。
他们不安地看着丛也。
似乎很担心被丛也就此抛弃。
因为相比于刚刚离开的弘文等人,他们在乱世中才是真正没有用的废人。
他们一直都是这么想的。
“丛也哥哥……”
一个小孩儿抱上了丛也的腿,害怕地看着他。
丛也蹲下身来,轻轻抱住他:“别怕,丛也哥哥不会抛弃你们的,永远不会。”
小孩儿紧紧地抓着他的袖子,坚定地点头:“我相信丛也哥哥。”
长沙这边的战争不知道什么时候爆发,春山堂的这些人不能再留在长沙了。
他们没有自保的能力,几乎就只有一个结局。
于是当天下午,丛也便给他们每一个人买好了前往西北的火车票。
临别时,他摸着孩子们不停滚落泪珠的脸颊,望着他们恐慌的双眼,认真地告诉他们:
“我们的国家正处在危难之中,你们不得不离开长沙,否则会有危险。”
“丛也哥哥知道你们都是特别勇敢的孩子,你们一路上照顾好不能行动的哥哥姐姐和叔叔阿姨们好吗?”
孩子们流着泪点头,身体残疾的成年人们望着丛也,悄悄朝着他点头,示意他们会照顾好这群小孩儿的。
丛也对孩子们说的这一番话,无疑只是为了给他们布置任务,从而暂时转移孩子们对未来的恐惧。
“到了站,会有一个姓叶的大叔叔来接你们的,他是丛也哥哥的好朋友,也是一个好人,你们不要害怕。”
丛也摸了摸他们的头。
小孩子们争先恐后地把头探出车窗,着急地问丛也:
“丛也哥哥,我们什么时候能再见到你?”
“丛也哥哥,你什么时候来陪我们?”
“丛也哥哥……”
小孩子们七嘴八舌地抛出一个又一个的问题。
丛也嘴角流露出笑意:
“我们一定会再见面的。”
他不知道时间,但是他知道他们一定会再见面的。
“丛也哥哥,我们等着你!”
小孩子们拉住他的手。
汽笛声在车站响起。
滚滚浓烟飘向上空。
火车慢慢地动了起来。
丛也的衣袖从他们的手中慢慢地划走。
“丛也哥哥,我们会想你的!”
他们稚嫩的面孔在丛也的面前越走越远。
从长沙火车站离开,丛也将春山堂剩下来的所有军火和冷兵器,全叫人送到了张府。
张启山看着眼前这一笔横财,挑了挑眉头:“我还以为你下聘来了?”
丛也:“聘谁?”
张启山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除了我还能有谁。”
“张副官啊。”
丛也可见不得张启山得意。
副官轻咳两声,红了耳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