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离凡便去了早市。
大概是近秋，街道上有许多晨雾，远远看去，朦朦胧胧一片。
老周却起得更早，虽隔着大雾，他还是能看见，那个佝偻身影。
不过离凡却未上前打搅，只是老周走了，他才上去看了看。
是一家豆腐店，卖豆腐的是一个老太婆。
看上去约摸六七十岁，不高，穿着一身粗布衣服。
看了人来，她笑得跟花开一般。满脸的褶子堆在一起，像极了花蕊中间那些细丝密集的地方。
刚好她边上就有不少花草，有些红艳，有些绛紫。不过其中一朵却是特别，吸引了离凡的一个注意。
此花像个喇叭，并不止一种颜色，或红或紫或粉色，甚至还有黄色。
“官人，上好的豆腐，看看吧。”
离凡低头看了看老人的摊位，几个木桶，里面满满的豆腐。
人虽老了，手艺却不错。
豆腐白嫩，很有卖相。
“是想看看，不知豆腐价格怎样。”
老妇听说有人想看看，脸上笑得更盛。指着身前的桶道：“这个老豆腐，三文一斤，嫩豆腐两文一斤。”
离凡当然不懂豆腐，他只是想走走看看，现下这个摊位，他最感兴趣的还是后面的花。
但是碍于老妇的热情笑脸，却还是买了。
“一样一斤吧。”
老妇自然低了身子，开始装豆腐。离凡则是看花。
“阿婆，这些花是你种的吗？”
听了离凡说话，阿婆笑道：“不全是，有一些是别人的。”
“那怎么放在这里？”
“那人每天来买豆腐，买了几十年，说放这里，我也不好拒绝。”
离凡再没多问，注意力像是被吸引住了，专心看花。
“客官，您要的豆腐包好了。”
离凡终于回过神来。
老周本来就买了豆腐，再看到离凡手中的豆腐，就开始有些发懵了。
“李公子爱吃豆腐？”老周问道。
“有一些吧，今日想吃，就多买了点。”离凡答道。
“那我再去给李公子买几条鲫鱼，做个鲫鱼豆腐汤，然后再做个麻婆豆腐怎么样？”
“那当然是好得很。”离凡笑道。
他自从吃了老周的手艺，便从来没有怀疑过这人做的菜。
两人刚刚对话完，林周龙就小跑而来，急急忙忙的，像是有要紧事。
“李帆兄，现下可有空？”
“什么事？”
“我爷爷说有要事要跟你商量。”
老周看到说家主有事，便说道：“那你们去忙，老头我去做豆腐给官人吃。”
又是大厅，武圣像下。
离凡进屋时，林福清、林中武、林中文，除了林卿玉，此刻不知道在哪里。
见了离凡前来，林福清、林中武面上露出欣喜模样。
林中文却低了头，仿佛不敢与离凡对视一般。
他今日当然没喝酒，两天都没喝酒了。
正因为没喝酒，所以才能清醒地上街打听。
找了三五个黑道上的朋友，花了十两银子，买了一张李帆的画像。
那人叼着一根小竹棍，递上画卷时还调笑道：“怎么，林兄也想去挑战一下武林当代的剑仙？”
林中文却没有回答，只是自顾自打开画卷，终于是看清了画卷上人的长相，所以他面上便发苦了。
不过接下来他的一句话却让其他人面上也发了苦。
“不是，我是说，李帆好像在我家。”
所以这画卷，林福清、林中武不久也看到了，更加坚定了林福清心中的想法。
“李帆小兄弟真是英雄少年，怪我眼拙，也忙于事务，竟不知道江湖上现在有你这么一号人物。”林福清抱拳道。
见父亲这般，林中武也是跟了上去，抱拳说道：“是啊，怪我长时间没在江湖上走动，竟一时也不知道。”
李帆却一时懵了，对于二人此时态度变化，却不知道如何应对。
似是看到离凡此刻表情，怕他多想，林福清又恢复了严肃认真的表情，道：“小兄弟别多想，老夫只是有点事想与小兄弟商量，不知道小兄弟可否赏脸。”
“但说无妨。”离凡再次恢复了往日清淡。
林福清却是沉吟了一会儿，终于缓缓说道：“小兄弟应该知道，我最近受了重伤，缓了这许久，也没有好转。”
离凡没有说话，只是淡淡看着林福清。
“就因为这个伤势，我们这趟镖银又异常凶险，所以……”话要出口，他却又想到了什么，塞在嘴边。
离凡却是猜到了。
“你想要我帮忙你们运镖。”
林中武听到离凡一口点明了，笑着上前道：“对对对，就是这个意思。”
“不过……”是林福清的声音，刚刚出口又再次听住，又说不出口。
林中武见此，也面露为难。
“不过你们知道，江湖上要请我这种人，这种事肯定要花大价钱。往日里不知道我是谁都是随意开口，今日知道了我身份又不好直接说。说少了怕我不答应，说对了又怕付不起。是与不是？”
林福清终于给了一个肯定的态度。
“是。”他抚了抚胡须，像在思考，“这一趟镖银，我们镖局只能挣三千两。如果李帆兄弟愿意答应，三千两全给你，然后再加五百两，你之前拿的四百两也算送你的。不知道小兄弟答不答应。”
听了这话，离凡却是疑惑了。这摆明了是个赔本买卖。
“为什么要倒贴钱请我？”
这次林中武开口了。
“小兄弟有所不知。”林中武道。他踱了两步，双手负立，“福清镖局至今已三十多年历史，从未丢过一镖，也从未失信过一次。”
“所以，你们想干一个不蒸馒头争口气的赔本买卖。”
听到离凡立刻懂了，他们脸上的为难神色终于消失了。
“小兄弟是聪明人，既然都说开了，我们也不多说，只问小兄弟答不答应。”林福清道。
“答应，不过有一件事要说清楚。”
“什么事？”林中武道。
见离凡似要提出要求，二人脸色再次凝重起来。若是有什么要求，他们满足不了，那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可是请人办事就是这样，既要给钱，又要好脸色。二人当然知道。
所以只能听着离凡说。
“我只收三千两，多的一文不收。”离凡道。
这二人听了这话，面上从凝重转为疑惑。
明明可以挣得更多，却为何要自降身价。
“小兄弟这话怎么说？”林福清问道。
“我听人说，行走江湖需要广交朋友，现下我少收一点钱，交你们这个朋友，可行？”
听了这话，林福清虽身上伤痛仍在，却笑得开心。林中武也笑了。
既少花了钱，又交了一个“青云榜”第十五的江湖朋友，可谓是双喜临门。
林中武立刻上前道：“只要李帆兄弟把我们当朋友，那便是一辈子朋友。”
林卿玉此刻却不知从哪里蹦了回来，跳到了林中武面前。
“爹，又要出门吗？带我一个呗。”
林中武却是知道这一镖非同寻常，再也不愿意带这个宝贝闺女。
“这趟镖银不同以往，不是小孩能够跟着的，我们出门这几日，你就和你哥在家中呆着，哪里都不要去。”
林周龙听到了不带自己，刹那间从一个跟离凡打斗得有来有回的汉子，变成了一个孩童模样。
“爹。”林周龙叫道。声音似乎有点发嗲。
“你俩哪里都不许去，就呆在家。”
见这一计不成，二人又转身给林福清投去目光。
“爷爷。”林卿玉叫道。
“乖，在家待着……”
不过这话，却被离凡打断。
“无事，跟着吧，周龙兄弟武功也不弱，卿玉妹妹就由我看着。”
听了这话，林福清和林中武终于不好拒绝。
“既然李帆兄弟开口了，那便跟着吧。”林福清道。
这话一出口，林卿玉又跳了起来。圆圆的眼睛，闪着欢快的光芒。
“我就知道大哥哥对我最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