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镜佛跳墙、红烧熊掌、清蒸鹿尾儿、枸杞燕窝汤……这满满一桌子，二十八个菜，恐怕最便宜的那也是离凡面前的小炒凤舌。
这些菜，他只有以往在离国才同时吃过，并且还不能日日都吃到。
光材料要凑齐并且新鲜恐怕都得半月之久，还是离国人力财力够大。
光佛跳墙一道就得要数十种东镜海中名贵海产，还需要江南的火腿、呼蒙草原上牦牛皮胶、鸡鸭的内脏、羊的后腿肉等几十种材料一起熬制，数天才能做好一盆。
所以不仅需要极大的财力，人工、时间、火候都有极大的花费。
而这仅仅是一道菜。
要同时做这么多菜，那当然需要更加大的财力物力人力，价格当然是更高。
但是这些菜加起来恐怕也用不了三千多两，离凡心里有底。用最好最鲜的材料制作，这一桌也不过千两的数目。
“这一桌菜似乎用不了三千多两。”离凡道。
面前和尚当然懂离凡意思，这一桌菜肯定是用不了这么多钱的。但是他却有办法用这么多钱。
他举了举自己的酒葫芦，伸出食指敲了敲，似有些迷醉神情，笑道：“这酒葫芦花了两千多两，菜不过千两之数。”
这话从和尚嘴里说出来，仿佛是他付了钱，并且这钱如废纸一般。
离凡虽然是那个付钱的，但是他却并不在意。他更好奇酒葫芦这个事，他记得这酒葫芦是面前高人随身带着的。
“这酒葫芦怎么会花钱？”
听了这话，这和尚故作神秘地笑道：“我让人把他窖中所有珍藏的酒全部倒了进去。”说完后，这高人似是得了逞般，笑得得意极了。
离凡却更加好奇了，这么一个酒葫芦怎么可能装得了数千两银子的酒，怎么看也不过只有两个拳头那般大而已。
和尚将酒葫芦放在桌上，离凡便伸手去拿，不想那酒葫芦就好像粘在桌上一般，纹丝不动。
端不起，离凡心中发了狠，做了一个半蹲的马步状，全身之力汇于双手，再一用力。那酒葫芦终于挪动了半分。
“真有数千斤的酒？”离凡惊叹道。
看离凡涨红的脸颊，和尚脸上笑容更盛，仿若看戏到了精彩桥段一般。
“出家人不打诳语。”和尚道。
离凡还是不明白，他实在想不通，为什么自己全力之下才能轻微挪动的酒葫芦，能放在桌上，按理说桌子早该垮了。但是他也不愿意去想了，那一扇治好了自己断腿的手段也似乎是人做不到的。
可是离凡还有不懂，不打诳语是佛门戒律，但是这高人虽是和尚，但是似乎并不守清规戒律，又怎么会不打诳语。
奇怪，一切都奇怪，如同第一次遇到这个高人一般。他哪里都奇怪，甚至从一开始三个大汉搬不动他，随后他又顷刻身轻如燕开始他就是奇怪的。
和尚又想喝酒，刚刚将酒葫芦伸到嘴边，却又拿开了。
他想到一个事，这事儿算重要，至少这周围许多人，都为这个事情犯了难，最难的还是那个掌柜。
虽收了一大笔钱，可是他这偌大的酒楼，此刻却没了酒，一滴都没有。
进了酒楼，不仅吃肉得喝酒，谈话得喝酒，就算是听听管弦，那也得喝酒。
没了酒，那么这就不能算酒楼，这生意也就做不下去。
和尚当然知道这里没酒，因为他真的就用一个葫芦，装了酒楼所有的酒。
“小友？”
离凡抬了头。
“若是不介意，与和尚我同饮这葫芦里的酒怎么样？”
“求之不得。”
这等高人，肯赏脸跟自己喝酒，那已是天大的福缘，离凡哪里会有介意两字。
“要喝什么酒？”
“你这葫芦还能倒出不同的酒？”离凡好奇问道。
和尚又笑了。
“这天下名酒，我葫芦中都有，只看你要喝什么。”
既然高人都这么开口，离凡当然也不客气了。
“先来一碗贡酒，再来两碗汾酒，三碗杜康，四碗贡酒……十碗女儿红。”
听离凡这么说，和尚却有些懵了。
“这么些酒，你又喝得这么杂，真不怕醉了？”
“不怕，若是酒和想喝的人喝，那就是千斤也不怕醉，若是和不想喝的人喝，一杯我便倒了。”
听了离凡这么说，和尚笑得舒坦。
一个人行走江湖，从来也少不了酒，若是能同时喝上许多名酒，又有个说得上话的人作陪，那倒是痛快。
两个人，三个时辰，四只筷子，二十八个菜居然全吃完了。一旁的小二和掌柜看了，都呆住。
离凡今日也有所见识，第一次能遇到一个能在吃上与自己较高低的“高手”。
两人走后，掌柜终是把小二招揽过来。
“当真吃完了。”
“吃完了。”
“一口都不剩？”
“汤都舔干净了。”
“真是两个怪人。”
水乡，都是多雨的。
今日又是阴天，于是又下了细雨，伴着微风，轻飘飘的。
因下了雨，这空气中又泛起了淡白色氤氲，仔细看去，这淡白色的云仿佛随着微风缓缓流动。
离凡和和尚二人走到了一处拱桥上，步伐缓慢，如同饭后的消遣。
“小友不介意我把你身上钱花完了？”
“高人对我，恩同再造，不过是些许钱财。”
这简单的两句，却是实诚。若不是那日一扇治了他的腿，又传了那绝世内功，还给了他一张地图，他现在恐怕早已身首异处或者像个无头苍蝇一般。
和尚点了点头，似乎对离凡的话说法很是满意。
这年轻人，确乎是个知恩图报的人，谁都不喜欢忘恩负义之辈。
“那若是没钱了怎么继续闯荡。”
“那便想办法挣钱。”
和尚似是拿扇子乏了，将蒲扇一端倒插在背上。两人又不知走了多久，再没说一句话。
终于，和尚停了下来。
“小友，我要走了。”
“去哪里？”
“这世间还有很多事等我去解决，我不能在一个地方停太久。”
离凡虽不懂，却也不问。他只知道和尚是个好人，至少对他是。既然是好人，那么肯定不会做坏事。
“不过临行前我再跟你说个事。”和尚道。
“高人请讲。”离凡恭敬抱拳说道。
和尚大手一摊，凭空竟出现的一块碎玉，玉为白色，当中有一个鲜红斑点，仿佛人血刚刚滴上去一般。
这玉刚刚出现，离凡便惊在原地。
就在昨日，唐昭就拿了一块差不多的玉放在他面前，只是裂纹有所不同。问他要不要，他却拒绝了。
原因不过两个，一是当时确实不需要，二是剑冢也在高人给的地图上，日期都写得明明白白。
现在去剑冢，似乎有点不合时机。
“这玉是什么？”离凡问道。
“‘人皇玉’，你昨日已见过一次。作用暂时你不必知道，但是若是遇到记得尽量留下，日后会有大用。”和尚缓缓道。
高人终于是要走了，可离凡还有一个问题。
“有事就说。”和尚道。也不知道是用秘法探的，还是看离凡表情猜的。
“我明日该去哪里待着？”
和尚手中抽出背后蒲扇一指，正指向路的尽头。
离凡顺着他的手看去，只看到路尽头的墙，再回头，人和蒲扇已经不见了。
只是这不见却与唐昭不同，唐昭只是轻功绝顶，终是有迹可循，但是高人却是凭空消失。
来无影，去无踪。
仿佛一个从没来过你身边的人一样。
唐昭那玉，离凡却不想。现在是唐昭有求于他，他自然只需要守株待兔。所以他便走上了路。
路的尽头是哪里？依旧还是路。
只是这是一个三岔路口，却没有昨日住的酒楼那条街那么繁华。
在离凡左手边是一家药铺，在离凡右手边是一家布料店。
他心中似乎有了答案。
最后一钱银子丢在柜台上，问布料店老板拿了最便宜的白布一条，再问老板借了点笔墨。
白布中间用正楷写了两行字。左边“行医济世”，右边“包治百病”。
虽“包治百病”这几个字有些浮夸，但是若说医术，他已稳稳超越天下间九成九的大夫，倒也不觉得吹嘘。
而且这字写得他也算满意，若不细看真有点欧阳醉翁的笔意。
随意找了根竹棍，往路边一插。
做完这些事，天已经有些黑，因下着雨，他身上没钱，看了一处约五丈的房梁，轻轻一跃，便上去了。
而那牌子就留在路边的角落里。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一阵凌乱的马蹄声惊扰了离凡的清修。
睁眼时，周围是黑蒙蒙的夜色。
低头看去，是两个起码的人。在前的是一个男孩，看着约是二十岁左右的模样；边上是一个女孩，看上去大概十六七岁，两人均是灰色衣裳。
因是他们手中火把发出的光照亮的面容，隔着又有些距离，再仔细已经看不清了。
但是他们似乎很急，应该是遇到了很急的事情，三个人同时去敲那药铺的门，可是却没有回应。
当然会没有回应，早些时候，离凡看着药铺的老板关的门，然后就走了。
“这怎么办啊？三条街了，一个大夫找不到。”女孩道。那声音已带着哭腔。
“没事，再找找，指不定下一条街还有药铺呢？”男孩道。
可是任谁都知道，即使有药铺，药铺有郎中，这种急事大事，郎中不一定拿得住。
女孩急得跺了跺脚，再也忍不住眼泪，顷刻间就哭了出来。
哭当然是没用的，她还是要去找，转身便要跨到马上，于是乎转头那一瞬间，便看到离凡的牌子。
“行医济世，包治百病。”
看着这牌子，小姑娘收起了哭声，左右看了看，似乎在寻这牌子的主人。而男孩已经上了马，直接从离凡走来的路口奔了出去。
“分头行动，找到了就带回家。”
这话刚刚说完，马儿已跑得老远，只留下女孩单独在原地。
她似乎还在期待，这牌子是有个主人的，若是有了，她的急事就能办完了。
一颗极小的石头从头上掉落，砸在了小女孩的头上，小女孩抬头，便看到了一个黑衣服的人。
那人探了一个头，露出一张脸，看不清长相，却感觉那人在笑。
“小妹妹，找大夫呢？”一个温柔的男声，听上去大概二十岁上下。
小女孩听人这么问，一双眼睛虽然夹着泪，却瞪得瞳圆，点了点头。
“嗯。”小女孩道，他又伸手指了指那个“包治百病”的牌子，“大哥哥，这牌子是你的吗？”
“是的。”
“那你真的包治百病吗？”
黑衣男人似乎犹豫了一会儿。这世上似乎没有包治百病的大夫，他在犹豫要不要欺骗小女孩。天人交战，他还是说了一个“嗯”。
若是他不能治的病，恐怕也没有几个大夫能治好。
“那外伤你会不会治？”
听到“外伤”二字，离凡心中霎时间有了底气，再也不犹豫。
“只要人有一口气，包治包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