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白成听到秦清萱的叫声,慌忙起身跑到马车边去查看。边跑还边感叹还好听了张苏的话,张苏这汉子真是心细。
拉开了门帘,就看到眼中噙泪的秦清萱正用手搭在离凡身上。而此时,离凡仿佛遭受了巨大的疼痛,整个身体缩成一团。
叫了刘白成,秦清萱立马说道:“刘伯,您快给看看,李帆……李帆他到底怎么了?”
刘白成问道:“他怎么突然变成这样?”
按常理说,一个受伤静卧的人不该突然间成这样。况且刘白成每日都查看情况,面前叫李帆的年轻人虽脉象较弱但还算平稳,怎么会突然变得如此狂躁不安?
马车上的李帆似乎遭受了极大的痛苦,一直蜷缩着颤抖。嘴里一直念叨着“如辅”这两个字。不多时,又狠狠颤抖几下,再喷出一口血,虽不多,但是是溅射而出。
“他刚刚还是好好的,不知是发生了什么。突然就成这样了。”秦清萱说道。
他们都不知道面前这个男人为什么会这样,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也许只有远在云来村的张青梅和那远在离国的三个知己可以猜到能勉强猜到。
这个男人从来不像表面那般平静,可以说这五年来他也没真正的开心过。
他的内心一直压着事情,压着“杀母之仇”,压着周如辅为自己尸骨无存的仇恨。只是他藏得深,一直用力压着。
可是有些事情压在心里太久是会反抗的,只是需要一个时间点。比如夜深人静,比如身体不适……
他刚刚好趋于平静,又刚刚好再次受了严重的内伤……
刘白成刚刚准备把离凡的手牵过来,再给离凡号脉一次。离凡却突然平静了下来,平躺在马车上,还睁开了眼,只是眼神却暗淡虚弱,再没有一点神采。
秦清萱见离凡醒了,刹那间破涕为笑。她当然是不懂医理的。
“刘伯,他是不是要好了?”秦清萱问。
刘白成此刻一脸严肃认真,毕竟给人看病这事千万不能错了半分,他虽然不是一个专门做大夫的人,却也学过几年医,师傅教他第一天,便让他要严谨,他是至今都不敢忘。不光对病,而且对事,还对人。
刘白成的脸色不多时却又变了,变得更加严肃,其中还带着惋惜。他再次看了看离凡,离凡鼻翼煽动,幅度大而急促,又伸手探了探。又似乎笃定了什么。
见刘白成不说话,脸上也是阴晴变幻。秦清萱急问道:“刘伯,李帆他到底怎么了?”
刘白成叹了一口气,道:“若是我看得没错,姑爷怕是活不长了。”
听了这话,秦清萱又哭了,却不是歇斯底里,而是一种平静,平静地落泪,泪一滴一滴滴到离凡脸上。
一个女人情窦初开,刚刚遇到了个心上人,不想却一波三折,几度差点别离,现在又面临天人永隔的局面。
人生最痛苦莫过如此,不是因不能相爱而错过,而是明明爱上了却不能在一起。
离凡也似乎听到了几人对话,虽然他此刻意识不清,他却也看到了面前人在流泪,想说什么却一个字没说出口,只是嘴巴动了几下。
刘白成刚刚看得离凡脉象如水中游丝,微弱下沉,鼻间气息微弱,却气若游丝。
若是重症病患一直平静倒也不打紧,可是离凡却突然暴躁,又突然清醒,大有回光返照之象。
“那他还能活几天?”秦清萱平静问道。
刘白成估算了片刻,道:“若是我猜得没错,姑爷还能活七日上下。”
听到了这话,秦清萱依然平静,平静地挤出一个笑脸,只是眼泪还是控制不住。她虽是一个极致的美人,一颦一蹙皆是美貌绝伦,但是此时的笑容却比哭还难看。
她用手夹住袖口,擦了擦落在离凡脸上的泪,笑着说道:“没事,总有办法的,总有办法的。”话是说给离凡听的,却像是在给自己打气。
刘白成看了看前方的路,又算了算他们大致走的时日。
按山寨到东镜国的距离大约一千二百里地,前七日他们不赶路,大约一日行了一百里地,所以还剩五百里路程,若是此时快马加鞭,一日马车可行一百六十里,到东镜国只需三日左右。
“小姐,还有一个人能救姑爷。”刘白成道。
听到了这句话,秦清萱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脸上表情着急慌张,眼里却突然由灰暗转明,急问道:“谁?”
“你可记得我东镜国郊外有个医圣?”刘白成问。
“可是东镜医圣清竹先生?”秦清萱问。
“正是,这清竹先生号称可治内外妇儿骨伤全科,又可治天下一切内伤,若是他肯出手相助,姑爷的内伤定能痊愈。”刘白成道。
秦清萱当然也知道这个人,她再熟悉不过了,可是想到这人,她却又失了一半信心。
“可是他只给皇室治病。”秦清萱道。
“可小姐不就是皇室正统吗?姑爷既然娶了小姐,那么姑爷就是驸马,怎么也得算是半个皇室。”刘白成道。
有办法总比没办法好,若是找到了清竹先生,他不答应,那再想办法求他便是。心里下了主意,秦清萱立即下了命令。
“那我们即刻动身,现在就去寻清竹先生。”秦清萱道。
刘白成却是不紧不慢,没有急着照顾兄弟们,只是笑着对秦清萱说道:“动身倒是可以即刻动身,只是小姐这饭也得吃啊,姑爷本就重伤,若是小姐再病倒了,我们一群大男人,谁来照顾姑爷?”
“拿饭来!”
车队又很快再次行动,吃不完的东西全让刘白成打包了,一块牛肉给了秦清萱。秦清萱却没自己先吃,而是看着怀中的离凡问:“你饿不饿?”
当然没人回答,面前的离凡只是嘴巴一直在颤动,却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饿了吧,我喂你。”秦清萱笑道。虽然不知道结果如何,但是此刻人却在她怀里。
她拿起纸包的牛肉咬了一口,咬到细碎,俯身再喂到离凡嘴里。
三日后,东镜国边境,一处竹林里面。
秦清萱的车队赶路三日,终于是到了他们要找的地点。
小小的竹林里,原本该是村落一般的茅草建筑,却突兀地出现了一个很豪华的宅邸,宅邸不大,坐北朝南。
包含院子,东西六丈,南北也是六丈。这个长度秦清萱是记得清楚的。
这房子秦清萱来了两次次,一次是她爷爷生病,一次是她爷爷病危。不过最终老人还是撒手人寰。
之所以会出现如这样的房子,是因为当初秦清萱的爷爷练剑术,急躁冒进走进了偏门,差点内力紊乱而死。清竹先生进宫救的人。所以,他爷爷就派人给清竹先生建房子。
本来是要建大点,皇室出手最重气派,可是清竹先生却说,房子大了自己却懒,不打扫又不干净,若是请了佣人,又不免聒噪,不如一人清净。所以房子便按清竹先生说的,做得如今这样。
刘白成先是下车敲门,却没有回应。又想再用力敲一敲,却被秦清萱制止住。
秦清萱想着,正值中午,不免先生在睡觉。本就是求人,而且可能还需清竹先生破例一次,若是惹了人家不高兴,怕是更加不会答应。
“再等等,指不定先生在睡觉。”
又是一个时辰,这次却是张苏等不及了。
两人均是东镜国的武将,后来又跟着秦清萱做了山寨的当家,本就很少等人,何况自家小姐金枝玉叶,这天头又热,不能委屈了小姐。
秦清萱却没再阻止,张苏的手重重地再敲了几次门。
终于是有了回应。
“门外何人,所谓何事?”是一个苍老却中气十足的声音。
“东镜国公主秦清萱,特来求医。”秦清萱回答道。
“听你声音中气十足,不像重病。所救之人是谁?”
秦清萱听了这话,略作犹豫,道:“所救之人是我夫君,东镜国的驸马,名叫李帆。”
“不救。”简简单单两个字却显得笃定。
“先生不是当年许诺我爷爷,凡我皇室一脉若有恶疾重伤,皆由你保,今日我夫君病危,先生却为何袖手旁观?失了当年诺言。”秦清萱问。
“我当年只允诺你爷爷救你皇室一脉,却没答应救你家室里的人,若是你父娶个千儿八百,或是你养一堆男宠,我全部顾着,那岂不是要一天忙到晚。”
听了这话,刘白成和张苏这将军的火爆脾气再也忍不住了,这分明在侮辱自家小姐。
二人各自下定决心,都想着冲进去把这清竹先生绑出来,若是不救人,那就把刀架在脖子上,再不救定让他人头落地。
两人正欲破门而入,却被秦清萱拉住。
“不能对先生无礼。”秦清萱道。这次却是这后生在劝两位叔伯。
于是两人只能在门口生闷气。
若是以前,秦清萱定然也和两人同一做派,可是自嫁人那时起,秦清萱似乎就变了一个人。变得多愁善感,优柔寡断,更像一个女人。
秦清萱就站在房子门口,若有所思,过了一会儿,似乎下定了决心。说道:“不如这样,清竹先生。”
“有话直说。”语气中显然有点不耐烦。
“清萱本是皇室血脉,有让您出手相救的资格,我夫君虽不是,但是可否……”
“可否什么?”
“可否用清萱一命换我夫君一命,若是您救我夫君,清萱自刎当场。”
听了这话,刘白成和张苏再也坐不住。都到家门口,自家公主却要以命换命。
“小姐,您这是何必呢?您这样金枝玉叶,低声下气跟他说话他不听,你还要以命换命……”刘白成道。
“就是,要我说不如闯了他宅子,把他绑了,若是不听,立马让他人头落地。”张苏道。
此刻车中离凡也听到了秦清萱所说,挣扎着起了身,从车上爬了出来,直接掉到地上,想说什么却没出口,却因为又重摔一次,再次突出一口鲜血,然后浑身抽搐起来。
秦清萱立马冲上去扶住离凡,见离凡如此,秦清萱再也等不及,起身面向清竹先生的房子的大门。
“先生,以命换命不知可否答应。”秦清萱道。说完便拔了马上挂着的剑架在脖子上,只等清竹先生开口。
话毕,一个看着约摸六尺的老头子突然从房中跑出来,站在秦清萱的面前。
这个老头不胖不瘦,腰身却挺直,一头银白头发,虽然花白却是浓密,但是头发没绑住,异常随意地散开,两个圆孔眼睛,鼻梁较为高挺,下面是一个薄嘴唇。整张脸最有特点的是他的鼻子,鼻头很红,显然是常年喝酒所致。
“我答应过你爷爷保你皇室血脉,你若是要自刎我便站在你面前,今日就算阎王来了你也不可能在我府前死了。”说着他揉了揉通红的鼻尖,“不过别人我是坚决不……”
就在话要出口的时候,他的眼睛却瞟到了地上蜷缩颤抖的离凡,此时的离凡浑身颤抖,还时不时咳出两口血。
“清竹先生”的脸上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色,又低头拉着离凡的头发仔细看了看面前男人的脸。
“他怎么在这里?”“清竹先生”道。
“先生,怎么?”秦清萱问。她有点不明所以。
“别人我不救,他却可以。”他又揉了揉自己的红鼻子,似乎鼻子时不时会不舒服一般,“速速抬进屋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