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娘，你这是干吗？”
李怀真很肯定不认识她，也没有见过这个人。那老妇人看清了李怀真的面目，泫然而泣。
口中念叨着：“没错，一模一样，一模一样。”
李怀真感觉不对，忙问：“怎么了大娘，什么一模一样？”
老妇人哭了会，才压低声音问道：“你父亲死前可给过你什么东西？”
李怀真摸出黄色笔杆，这件东西他一直带在身上。
“大娘是说这件东西吗？”
老妇人看到物件，继续哭了起来。李怀真知道事情不简单，默默等着他哭够。
过了会，老妇人擦拭眼泪，说了段不可告人的往事。
十七年前，武则天在洛水举行祭神仪式，借此召集李唐宗氏王族，想把他们一网打尽。
琅琊王李冲和父亲李贞收到消息，被逼无奈起兵谋反，因准备仓促，兵力不足而败。
门下男丁全被诛杀，女性改姓为虺。
李冲最小的儿子被丫鬟抱着，潜在后院粪水中，用一截竹筒透气。三天时间，丫鬟都以为小王爷要淹死了，没想到这孩子奇迹般活了下来。
等官兵退去后，丫鬟带着小王爷一路逃到南方。
当时李家的老爷子在朝中为官，位居御史中丞，很是看不惯武氏的做法。丫鬟知道李家老爷子的为人，又不想小王爷改姓，就投靠了位于扬州城的李家。
时年李若谷也有一子，和小王爷大小差不多。李家老爷子为了保住皇室血脉，亲手扼杀了自己的孙子和儿媳。
后称儿媳因病而死，替换了孩子，李代桃僵，瞒天过海，才保住了那孩子的命。
那个孩子就是李怀真，丫鬟正是这位老妇人。
“什么？”
李怀真不可置信，为了保住孩子的命，居然亲手扼杀了自己的儿媳和孙子，这简直不敢想象。
而他的身世居然是位王爷，李姓皇室。
“小王爷，你何不打开笔杆看看，里面应该有证据。若不是李公作古，老身担心此事永无见光之日，也不会前来见你。”
李怀真闻言一把捏开笔杆，里面出现一卷白布，白布之上有一行小字和一块红色印记。
小字写的是生辰，那个印记正是当年琅琊王的朱印。
“没错，这就是你的生辰八字，这印章就是王爷的印章。”
老妇人仿佛卸下了千斤重的担子。
“怎么会这样？”
李怀真有些迷茫，他居然是李冲之子，李世民曾孙，正统皇室血脉。
老妇人再次悲哭起来，口中喃喃说道：“李家真是满门忠烈呀！”
李家老爷子亲自动手，需要下多么大的狠心，李若谷忍着丧子丧妻之痛，这么多年又经历了怎样的煎熬。
大唐时期的人无比看重信誉，一诺千金。指腹为婚就一定会履行，结拜为兄弟的人，不管怎么样都会相互扶持。
君就是君，臣就是臣，臣代君死，天经地义。或许当时李若谷不愿意离开，已经有了死志。
李怀真突然想起李若谷临死前说的话，他说这是他小时候的抓阄之物，并没有告诉他，他的身世。那么就是说，他其实一直都把自己当亲儿子养，直到死前都不想自己认祖归宗。
老妇人身子蠕动几下，口中喃喃说道：“如今小王爷已经成人，老身心愿已了，孑然一身，也可放心去了。”
李怀真全身一抖，心中忙到不好，急忙想去制止她。
可惜已经晚了，一个空瓶从老妇人手中滑落，她的鼻孔开始流血。
老妇人已经吞下了穿肠毒药。
“大娘，大娘。”
李怀真摇晃着她的身躯，悲痛欲绝。
老妇人躺在地上，血浆从口中冒着白泡呛出，伸手去摸向他的脸。
“王爷仁义，当年我全家只剩一人，其余全部饿死，只有王爷给了我口饭吃，老身无以为报。如今小王爷身陷险境，只有死人才能永远守住秘密。老身其实很早就想死了，李老爷不忍心杀我，将我安置在郊外。老身多活了十几年，够了，够了。”
“大娘，你守了十几年秘密，又何须如此？”
李怀真不明白，她若想告密，还会等到今天吗？老妇人目露留恋之色，断断续续说道。
“陆家……已经派人……调查王爷的身世了……早晚会查到老身，老身不想受辱……”
“大娘，大娘……”
李怀真无力呼喊着。
“好冷……好冷……老身这十几年……时时刻刻都想再见王爷一面……怕人起疑……始终不敢前来……十几年……太快了……老身好想……再抱一抱小王爷……”
话说完，那只手掌，松了下去。
李怀真抱住老妇人，将头埋在她的胸前，泪如长河。
老妇人就这样走了，怕李怀真身份暴露，坚定死在了他的面前。
天快亮了，李怀真不能让恩人的心血白费，他要替她继续守住这个秘密。
铁锹铲开泥土，李怀真用草席包裹尸身，就将她安葬在了李家后院。
他不敢立碑，连恩人姓什么都不知道。
他知道，就算他去打听，那个姓氏也是假的。
安葬好恩人，李怀真在坟上垒了个土地庙，用泥巴尽量捏成老婆婆的样子，扮成土地娘娘，在披上一块锦衣，放了进去。
请来了三只清香，深深叩拜。
没人知道那住在乱葬岗，令人讨厌的疯婆子走了，带着天大的秘密走了。
她像河面上的浮萍，没人会注意到她，死亡像是泡沫破碎一样无声无息。
……
……
大唐有两个都城，西都长安，东都洛阳。
长安城中不止有凌烟阁，在那三层小楼旁还有另一栋小楼，名为钦天监。
大唐女帝不喜欢长安的事人尽皆知，它认为那是李唐的地方，代表着李唐的气运。
只有洛阳属于武周，故此一直在洛阳居住。
此时，洛阳恢宏气派的紫微城中，大唐第一高楼万象神宫旁，又有一栋和钦天监相似的楼阁拔地而起。
国师李淳风用二十年寿命开启了天衍之力，又用二十年寿命开启了召唤之门。
最后三年的寿命损耗在此楼身上，李淳风死前告诫女皇，白玉京事关重大，万万要好好保存。
说完，独活一百三十八岁的李淳风撒手人寰。
女皇为追悼国师，按国公之礼安葬，措朝三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