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武场边陈列着十八般兵器,弓箭可以自取。李怀真挽住硬弓,抽出两根箭羽。
他看向卢绝意,翁声说道:“目中无人的东西,且把眼睛给我睁大点。”
卢绝意大怒,上前两步指向李怀真。
“小子,信不信我现在就弄死你?”然而,他的动作却被两声咳嗽制止了。
卢刺史横眉冷目瞪着他。卢绝意只好作罢。
陆沉心知道他有指桑骂槐之意,也不发怒,淡然看着他搭弓上箭。
赤膊勇士敲动大鼓,鼓声震天。
“李怀真,李公子试箭。”
在那场中,所有人的目光皆凝聚在那少年身上。
只见少年同时搭上两箭,竟想‘一箭双雕’。白衣少年眯眼,曲勾手指,拉动弓身。
随着那弓身弯曲,本是晴天白日,竟有阴风大作。少年发丝与衣角无风飞扬,弓身渐渐拉成满月。
噗地一声,双箭齐发,两只箭羽被黑气包裹,快若流光。
箭身本是笔直坚硬,其中一只却像游鱼,不断扭转,直入铜钱阵。
而另外一只竟走了极偏的弧线,划过铜钱阵,与另外一只同时射入屏风。
围观之人无不惊骇,双箭齐发,竟还有如此诡异的手法。现在才想起,此人可是诛杀过猫妖的人物。
没有一枚铜钱被触动,只要射中了金凤双目,就算通过了。
很快,衙役就揭晓了答案。屏风撤去,双箭正中金凤双目。
围观的几位大人,显然没有见过此等阵仗,同时起身拱手,口中更是连连赞叹。
那衙役看向黑衣女子,虽然结果已经明显,算不算通过还要她说了算。
黑衣女子并没有立刻公布答案,看了眼铁王二人,说道:“行了,考核结束,半月后出结果。”
李怀真恼怒,双手摊向金凤,对着陆沉心瞪大眼睛。
“陆大人是要言而无信吗?如此结果还不明显吗?为什么还要等半个月?”
然而,那黑衣少女置若罔闻,理都不理他,转身走了。
陆沉心走出内殿,沿着湖亭水榭回到行馆直上二楼书房,然后打开一个小册子,写下两行小字。
字是小楷,秀若黄庭簪花。
“铁大春,王召军,天衍轮觉醒者,给予通过。
李怀真凭借外力,不予通过。”
写完这些,那黑衣少女眉头微蹙,转而就是失魂落魄的模样,和之前判若两人。
沉思片刻,芊芊手掌托起书册。若有天水凝聚的双眸轻转,视线下移,看着‘李怀真’三个字愣愣出神。
良久,食指在那“怀真”两个字上轻轻一按,墨迹未干,沾染手指。
手心翻转,指间纹路清晰,少女不觉黯然神伤。拇指揉捏,默默握紧,收回胸前。
掌心和名字,都是模糊一片。
……
李怀真还不知道自己费尽力气的考核,被这位千牛备身给压了。而陪自己前来的两位好友却被通过。
若无意外,名册会被女皇陛下检阅,然后亲自送去白鹿战院。
瘦西湖宛若江南女子的绿衣带,最窄处有弯拱石桥便能通过,行馆对面就是卢府。
此时的卢府死寂一片,一种压抑的暗流在府内游动。
守卫换了人,他们像木雕一样分立在门前。卢府深处的书房内有瓷器被摔碎。
紧接着就听到卢决意暴跳如雷的怒吼。“狗东西,当着这么多人让我难看。”
李怀真能通过考核,无疑是打了他的脸。若其真的成了天官,那么李家可要崛起了。
“爹,王爷怎么还不动手?”
见其如此沉不住气,卢刺史哼了一声。
“多大的人了,还是这般毛毛躁躁。白天你若是僭越动了手,定会被人怀疑。这样岂不是坏了王爷的大事?”
卢决意抬手猛砸桌面,“他李家一直和我们对着干,我怎能受他的气?”
卢刺史说道。“行了,你去安抚那位陆大人,王爷已经传令,就是今天晚上了。”
卢决意闻言大喜,心中冷哼一声,而后看向李府方向。
“李怀真,看我怎么让你生不如死。”
卢刺史沉思片刻又问道,“那药物对付她,当真没问题吗?”
“爹你放心,那药物是魔药师处求来,无色无味,对付天官最为稳妥,不会有意外。”
“甚好,那你去吧!王爷就等这最后一步了。”
“是。”
……
傍晚。
赤红色鱼鳞云布满西南天空,红日被赤云压在鱼腹位置。
从地平线望去,仿佛像个巨大鲤鱼正越龙门。
行馆小院白墙黑瓦,曲折蜿蜒的石板路旁种植着各种珍稀花木,太湖石开凿出的假山有涓涓细流。
其下,白萍碧水的小池中有睡莲绽放,水中几尾争食的小鱼被脚步惊动,四散游开。
藏而不见的苏式圆门走进一人,卢绝意面色和善,意气风发。
亭中纳凉的陆沉心抬起头,恢复了高傲模样。
来至亭内,卢决意拱手。
“卢某敬佩陆大人久矣,千盼万盼终于盼到陆大人来扬州。
这几日陆大人为考核之事费心,名额现已敲定,在大人回东都之前,卢某想略尽地主之谊,还请陆大人赏脸。”
说罢,其轻击手掌,十几位婢女托着酒菜鱼贯而入。
不久后,八仙桌上摆满了珍味。
以他天官的身份,陆沉心也不便拒绝,只好缓步入席。
见其美色,卢绝意双眸浮现贪婪之色,却被其很好的掩饰了过去。
他在其身边坐下,提起筷子,指向一盘鱼肉。
“陆大人,此乃西湖醋鱼,取二斤三两重的桂鱼最佳,去骨烹饪,乃我扬州一绝,请陆大人品尝。”
桌上鱼肚熊掌皆有,却围着醋鱼而摆,显然是今日的头菜。
陆沉心审视一番,却不动筷。
卢绝意吃了‘闭门羹’,也不恼怒,讪讪而笑,提起酒壶,倒满白玉杯。
“此乃,我扬州有名的陈年桂花酿,卢某敬大人一杯。”说罢一饮而尽,而后倒转空杯示意。
陆沉心眼眸轻转,小呷一口,将杯子放回桌面。
在其举杯之时,卢绝意露出一丝不可察觉的阴险。
“陆大人替陛下办事,一去就是两年,可有些奇谈怪闻?”
那黑衣少女似乎没有听到他的话,面目如霜,沉思着什么。
卢绝意见其如此倨傲,心中大为光火。表面却装出一副理解的神情。
“哎!陆大人替陛下办事,想来机密,是卢某唐突了。”
陆沉心并没有动筷子,只觉得这桂花酿确实甘醇,心中想着某人的影子,不知不觉连饮了三杯。
而后视线渐渐模糊。昏睡在桌子上。
两名随从发觉不对,上前查看,却被人斩下了头颅。
陡然间,鼓声动地,杀声自卢府而起,黑夜被火光点亮,瞬间遍布了扬州城。
滕王与扬州刺史,举兵谋反。
烟花七月的娇媚扬州,还未迎来凉爽秋风,便成了人间地狱。
那些潜伏在城中的兵卒,提起钢刀,三两成群,高喊着‘反武复唐’的旗号,砸开富贾大门,尽情地抢夺杀戮。
一时间,扬州城内火光冲天,悲哭声、呐喊声不绝于耳。
有女子抱着襁褓中的孩子跌倒在街角,邪恶的人影围了上去,一刀斩了婴儿,撕开了女人的衣服。
酒肆中的伙计拿起武器抵抗,却被弓弩射杀,掌柜跪地声声哀求,下一秒就人头落地。
那些人冲向柜台,哄抢银子,砸碎酒缸,痛快浇在头上。
酒庄、布庄、钱庄、只要是有钱的大户,只要是没有靠山的人家,全部都是如此。
男人成了牲畜,被随意宰杀。女人成了玩物,被随意凌辱。
破城之时,洗劫三日,这是王爷的许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