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胸膛里,心跳砰砰响着,听上去跟我的一样急促,但比我的更有力。
我觉得自己的脸好像要被烫熟了一样。
嘴张了张,我本能地想否认。
可话到了嘴边,却说不出来。
沉默了片刻,我抬起头。
“我若说不是真心,你就不会娶我了,是么?”我问。
他目光灼灼,却并不理会我这打岔,只将箍在我身上的手臂收紧。
“答话。”他说。
我无法,只觉心跳变得更快起来,慌乱不定,就像一只被猎人追得无处躲藏的猎物。
心里颇有些后悔,方才为何要问他那些。
牙齿在唇上轻轻咬了咬,我重新将眼睛对向那幽深的双眸。
“是。”我说。
那眉宇之间,似忽然被云朵后面露出脸来的太阳照亮,瞳仁熠熠生辉。
我忙补充道:“我答应过你要跟你成婚,自不会食言。我们还约法过,你不会不记得了?”
他却似没听到一样,仍注视着我。
“你原谅我了,是么?”
我:“……”
这个人,什么都要追问到底,全然不懂得适可而止,像个孩童。
不过这个问题于我而言,仍然是最难回答的。
“我若说没有,你就不会娶我了,是么?”我再次问道。
这一回,他没有强行让我答话。
那双眼睛里的光似乎黯淡了些,更加深邃,箍在我身上的手臂却丝毫没有放松。
“你想得美。”他淡淡道。
我唇角微微地抿了抿,没答话,只轻轻地将头埋下,继续抵着他的胸膛。
手轻轻地环在他的腰上,就像从前我们在学宫的小楼里那样。
“便是我原谅你了,那约法也仍然作数。”我说,“你答应过的。”
他似乎愣了愣,少顷,胸膛里似乎有深深的吸气,手臂又紧了些。
“嗯。”他的声音很轻,但已经足够。
心仍然跳得快,但不再慌乱。
我闭起眼睛,呼吸间,都是他身上的味道。没有熏香,但很是干净,仿佛晒过阳光。
——
回到堂上的时候,白氏她们都已经得了消息,知道太上皇回来了。
“上皇驾到,怎不告知一声。”行礼之后,白氏神色歉疚,道,“上皇可觉得累了?偏偏大公子不在,家中又没有什么好菜,妾已经让人到乡里去买些酒菜回来,上皇莫怪。”
他微笑,道:“朕今日出来也是临时兴起,吃个便饭就回宫,诸位夫人不必劳烦。”
这话出口,随即引来了反对之声。
“上皇不能回去!”阿誉从堂后跑出来。
阿谌也跑出来:“上回上皇说要教我等写字,却不打招呼就离开了,这次须补回!”
阿珞跟在后面,附和道:“上皇明日再回去!”
白氏等人忙将三个小儿喝止,却又互相交换眼色。
“上皇用过膳就要回宫?”孟氏干笑一声,道,“莫不是匆忙了些。”
“就是。”杨氏忙接话,“这看着天色就要暗下来了,路上黑灯瞎火,又车马劳顿的,上皇才受过伤,总教人放心不下。不如在寒舍暂歇一夜,明日再回宫。”
十分奇怪地,她们嘴上说着这话,眼睛却都朝我瞟过来。
未几,太上皇也转过头来,看着我。
那目光闪闪的,却又直勾勾。
我窘然。
“留下来吧。”忍着脸颊上微微冒着的热气,我神色镇定地对他说,“兄长今日去洛阳城里觐见,定是扑了个空,他夜里也是要回来的。”
太上皇颔首,拍了拍阿誉的肩膀,而后,微笑地向白氏等人道:“便如诸位之意。”
众人都露出了欢喜之色。
——
兄长还没回来,家中也不等了,天色擦黑之时,堂上摆起了热腾腾的饭菜。
如杨氏所言,家中着实没有什么好菜,不过杨氏亲自下厨,便是寻常的小菜味道也不差。
太上皇显然心情很好,用过膳之后,在堂上与众人说了许久的话。他兴致勃勃地向白氏等人问起住在这宅子里可有什么不便,又问起些许这宅子的过往,甚至他对阿谌近来在做的木头小鸟也感兴趣得很,问七问八,以致阿谌激动地要求晚上跟他睡一起,以便将所有的玩具都展示给他看。
杨氏连忙阻止,嗔道:“你又发疯,上皇一路劳顿,还要看折子,哪里有许多闲工夫陪你?再说了,你那些东西都堆在箱子里,让你收拾你又偷懒,乱七八糟的,如何给上皇看?”
阿谌讪讪的,不说话。
太上皇仍是和颜悦色,对阿谌道:“日后你收拾好了,朕再看。你不是说你做的船能在洛水里航行么,可不是诓朕?”
阿谌复又高兴起来,忙道:“那是当然,我才不诓人!”
太上皇又与众人说了两句话,起身回书房去了。
众人忙行礼相送,望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孟氏颇是诧异,道:“今日上皇是怎么了?这般多话,从前可是不曾见过。”
白氏道:“许是朝廷里有什么喜事,上皇心情大好?”
我低头喝着茶,装作没听见。
杨氏叹道:“妾方才差点忍不住就要将那位祝夫人的事在上皇面前说一说,又想起娘子不让我们说,可真要把妾憋死了。”
她们大约并不知道太上皇听了壁角的事,七嘴八舌说了一番,白氏道:“这事,还是等大公子回来商议再定。”说着,她的语气变得遗憾,“可惜大公子还未回来,我等妇人又不好过去作陪,上皇好不容易来一趟,竟是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
“可不是。”孟氏叹道。
我知道她们又在瞟着我,仍低头喝茶。
杨氏像想起了什么,一拍手掌:“上皇的莲子羹快好了,我须得去看看火。”
白氏颔首:“你快去。”
杨氏却看向我,道:“娘子可有空闲?仆人们都用膳去了,那莲子羹端出来,还须有人给上皇送去。妾还要与二娘六娘带几个小儿,烦却是分不开身。”
我:“……”
就算仆人们在用膳,唤一声便是。且没有仆人,还有大把太上皇的侍卫,让吕均去送也未尝不可。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众人的眼睛又一下看向了我。
耳根隐隐发烫,我心里啼笑皆非。
还想着晚些再去看看他,如今,是晚不成了。
“知道了,”我起身道,“我与五娘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