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嗤之以鼻:“谁要你喜欢。”
他不答话,仍在那里看着我。
那双眸静静的,暮色给那张脸映上了一层嫣红的霞光,长睫下,潋滟生辉。
让人转不开眼睛。
妖孽。
我强迫自己扭过头去,不理他,径直往前走。
但他的手已经先一步拉住了我。
我推了推:“放开。”
可接着,却听他“嘶”一声,皱眉捂住了手臂,弓下腰去。
正当我吃惊,只听身后传来小童的叫声。
“上皇!”阿誉率先跑了出来,后面跟着阿谌和阿珞。
三人到了他跟前,围着他,将他扶住。
“上皇无事么?”阿谌道。
“疼么?”阿珞道。
太上皇微笑:“无事。”说罢,眼睛瞟过来,意味深长。
我:“……”
这些小儿,不知什么时候偷偷溜来藏在了树丛里,我竟是不知道。
我瞪着眼睛,脸上麻麻地发热,回想着方才我和太上皇说的那些话有没有过火的,也不知这群小儿听去了多少……
“上皇,你的伤还没好么?”阿珞歪着头问道。
“还要些时日。”太上皇道。
阿誉随即扯着他的袖子,道:“如此,太上皇莫回宫了,就在这里住着。五娘说,她每日都会给上皇做鸡汤吃。”
我在一旁不紧不慢地接话:“如此说来,你们也会每日好好读书练字么?上回太上皇要你们默写的文章,都默写了么?”
阿誉和阿谌随即一脸讪讪,望着太上皇不说话。
太上皇摸摸阿谌的脑袋,道:“无妨,等朕闲下来,亲自教你二人读书,如何?”
他们一脸惊喜,阿珞却道:“上皇明日就回去么?”
“正是。”他说。
阿珞说:“上皇多留几日不好么,坏人回来怎么办……”
我打断道:“坏人都被赶走了,哪里还有坏人。”
太上皇看我一眼,对阿珞温声道:“你姊姊说得对,不会再有坏人。日后,你安心住着便是。”
阿誉和阿谌却不放弃,仍叽叽喳喳。
“上皇多留几日。”阿誉怂恿道,“我们去骑马!”
“上皇不是爱吃五娘做的小点么,上皇留下来,五娘就做。”阿谌道。
我忍不住点点他的额头:“谁教你说的,五娘么?”
阿谌笑嘻嘻。
太上皇却道:“只有五娘说要朕留下来么?”
阿誉忙道:“二娘和兄长也说了!”
“六娘也说了!”阿珞道。
太上皇道:“他们喜欢朕么?”
“喜欢!”
“你们喜欢朕么?”
“喜欢!”
他看向我,似笑非笑,仿佛是对方才那话的挑衅。
我翻个白眼。
这时,吕均从宅子里出来招呼,说晚膳做好了,请我们去用膳。
三个小儿随即高高兴兴地簇拥着他,往宅子里走去。
看着那一大三小热热闹闹的身影,我踢开脚下的一个石子,竟觉得有些妒忌。
不懂事的小童,对一个外人比我还亲……
许是发觉我没跟上,他忽而回头看我:“阿黛。”
我看着他,“嗯”一声,跟上去。
——
今日的晚膳,是杨氏亲自下的厨。
“这些肉菜,都是今日从洛阳家中带过来的。”杨氏道,“没有许多,只能做些家常小菜,上皇勿怪。”
白氏道:“上官里的乡人族亲,听闻上皇驾到,送了好些食物和酒来。妾知晓上皇不爱烦扰民人,都婉拒了。”
太上皇颔首,道:“有劳诸位。”
兄长看着他,道:“上皇明日就要回去?”
“正是。”太上皇道,“洛阳还有许多事等着朕,不可离开。”
白氏一脸遗憾,道:“这上官里虽离洛阳不远,也须半日路程。上皇辛苦过来一趟,过一夜却要离开,我等想尽一尽地主之谊,好好招待上皇,竟也不可了。”
杨氏也道:“听闻上皇喜欢走入乡间体恤民情,日后得了空闲,到上官里来住上几日也好。不但可巡查治下,也能有人陪着说说话。”
她说着,又将那暧昧的目光瞟向我。
我低下头吃菜,装作什么也没看到。
“多谢夫人。”太上皇的声音从上首传来,一派平静。
太上皇身边的侍卫,加上吕均原来带来的人,足有二三十。不过这老宅毕竟也是住过大家的,让这些人都住下并无难处。只是经历了从前的抄家,铺盖不够。幸好三叔公帮忙,很快就从族亲之中筹来了。
太上皇亲自道谢,三叔公和几个族中长老皆跪拜在地,连声喊着上皇万年。
待得送走了族亲,我回到房里,没多久,白氏来了,手里端着一碗莲子羹。
“这是五娘做的,权为上皇宵夜。”她说,“过一会,娘子便送过去,莫让它凉了。”
我自然知道这用意,很有些无奈,道:“二娘何不让仆人或者上皇的侍卫送去?我与上皇男未婚女未嫁,夜里相见,传出去,难免又有族亲说我们家全无礼数。”
白氏看着我,目光深深。
“从前在家中,娘子是最不守礼数那个,如今倒是变了个样。”她在一旁坐下,道,“有些话,妾一直想与娘子说一说,今日却是得了机会。”
“什么话?”我问。
她注视着我:“妾想问娘子,嫁给上皇,可是真心的?”
我一愣。
“我与上皇的婚事,乃太后亲自定下。”我淡淡道,“我自是全心欢喜。”
白氏露出苦笑,道:“娘子莫见怪,这话,妾是替国公问的。当年,国公曾对妾说过,他对娘子最大的亏欠,就是不曾让娘子嫁那真心喜爱之人。”
我很是诧异,忍不住问道:“父亲说过这话?何时说的?”
“太子还没出事的时候。”白氏道,“有一回,娘子从宫里跑回来,怒气冲冲,说不要嫁太子,娘子可还记得?”
我想了想,有些茫然。
太子那不成器的东西,时常怠慢我,这等话我着实说过不少回,故而也不知道她指的是哪一次。
“国公那时教训了娘子一顿,让娘子不可任性。可他回到后宅里,却对妾长吁短叹,说娘子生来不爱约束,恣意自由,这性情,将来遇到喜欢的男子,必是爱得风风火火;反之,若是遇到那不喜欢的人,免不得要压抑性情,委屈求全。故而国公纵然一心要娘子嫁太子,此事仍是他心中的大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