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书?”兄长讶然。
“正是。”上官恭说罢,从袖中取出一封信开,当众抖开。
“这便是当年国公的家书,这里面写得清楚,上官里国公府的所有宅院和田产,都赠与本人。”他朗声说罢,看向兄长,“贤侄,请过目。”
兄长接过,将那家书看了看,面色微变。
周围众人已经议论纷纷,甚至有人嚷了起来:“既然如此,怎还能将田地讨回去?”
“就是,莫说这田地,连这宅子也是国公送给了恭郎的,大公子,你可不能抢啊!”
一时间,堂上吵吵闹闹。兄长看向他们,目光不定。
我看着这风向不对,即刻对阿珞压低声音道:“去看吕均走了没有,若是没有,马上将他叫来,快去!”
说罢,我快步朝前走去。
“什么事这般热闹?”我高声道,轻笑一声,“连后院都听到了。”
说着,我的目光往堂上冷冷一扫。
大约这些人没料到会蹦出个女子来,堂上有片刻的安静。
我不理会他们,径直走到兄长身边,将那家书看了看。
只第一眼扫过,我就皱起了眉头。
父亲的字很是不错,算得有名有姓的行家。他的字,我和兄长都不会认错。
这家书有两页,第一页,确实是父亲所书,都是一些问好之类的话,到了第二页,字迹也有七八分像,但一看就知道不是父亲的手笔。并且那纸的质地相较上一页也差了许多,简直全是破绽。
而上官恭所说的赠予田宅之事,就在这第二页。
当真是脸都不要了。
兄长显然也看出来了,眼底尽是愤怒和无奈。
我示意兄长交给我,耐着性子将那些字迹都看完,而后,看着上官恭,笑意不改。
“侄女见过伯父。”我施一礼,道,“这家书既牵扯到田宅,那么侄女有些不解之处,还请恭伯父解释一二。”
上官恭看我一眼,仍不紧不慢,道:“什么不解之处?”
“这家书和信封上,并未写明年月,不知是何时之事?”
“这我不记得了。”上官恭道,“这有何要紧?”
“自是要紧。”我说,“诸位族亲应当还记得,父亲随先帝出征之前,还回乡来一趟,住在老宅里,在祠堂上祭拜祖宗。就是那时,他向兄长说,这田宅仍由伯父代为照管着,有不明之处,都可向伯父请教。当时,也有众多族亲在场,不乏见证,我说的可对?”
上官恭的目光闪了闪,轻咳一声,没答话。
而周围的族亲有些在点头,听得这咳嗽,也一下停住。
我冷眼看着,心中愈发明了。
当年父亲回乡,我没有跟随,这些事,都是昨夜向兄长细细询问知道的。当时,我只想着免不了要跟上官恭等人打交道,不管他打的什么算盘,我自己知道多些可有备无患。不料,却还是到了这一步。
“由此可见,父亲在出征之前,还不曾将田地赠予伯父。而这家书所述之事,无论兄长还是我或是几位庶母,皆无人知晓。所以这家书是何时之事,便尤为紧要,伯父说呢?”
上官恭的神色有些不自在,鼻子里“哼”一声,似有些不耐烦。
“说了不记得就是不记得。”他说罢,看向兄长,冷冷道,“贤侄,国公府就是这般教养,竟让一个女子出面横加插嘴,目无尊长?”
旁边有人接过话头,阴阳怪气:“就是,不说那出征之事还好,提起我等就窝火。国公怂恿先帝出征,以致惨败,让天下唾骂不说,还落下大罪,将上官家的百年基业都败光了。我等也差点受牵连,那阵子,上官里谁人的日子不是过得提心吊胆。”
不少人纷纷附和,又是一片吵嚷。
我知道这些人都是来给上官恭撑场面的,并不理会。
兄长看我一眼,对上官恭道:“不瞒恭伯父,我家家风确是如此。想当年,父亲无论与何人会谈,都让阿黛旁听。我们家的事,从不因为阿黛是女子而与之避讳。”
上官恭愣了愣,还不及说话,我接着道:“侄女以为,这些田宅,若父亲确实要赠与伯父,我们家自当拱手相让。只是父亲毕竟不在了,那么为免双方疑虑,不若就将这家书鉴一鉴真伪,伯父意下如何?”
里长随即道:“此事,娘子实多虑。这家书,官府早已是鉴过了。”
我看着他:“哦?”
“当年恭郎要将这祖产保下来,官府本是不许,他就将这家书呈了上去,说明国公已经将产业赠予。官府鉴定无误,这才许恭郎继续将产业经营。”他说,“若不是这样,娘子如今看到的田地早就改了姓了。”
“不知里长所说的官府来自何处,想来,是刑部?”
里长显然被问住了,张张口,看向上官恭。
“是专管查抄之事的邓茂邓主簿。”上官恭道,“他如今,可是户部侍郎。”
我心中冷笑。
这个人我知道,是董裕的外甥女婿。上官恭不知给他塞了些什么好处,让他如此网开一面。
“原来是邓侍郎。”我说,“既然他也知道此事,便将他请来一并作证便是。我父亲乃书法名家,能认出他的字迹的人有不少,只消将熟知父亲书法的故交请些来,当场将这家书看一看,便可断真伪。恭伯父放心,我请的人,皆德高望重之士,无论是看书法还是鉴定金石古玩,都是有名的行家。如此一来,无论官府众人还是名流贤达都到齐了,便可保无欺瞒之事,岂非大善。”
上官恭大约终于是明白了我的打算,面色骤变。
“放肆!”他腾地站起来,指着我,“这家书就是国公写的,你敢不认?”
“若是真的,侄女自当要认。”我毫不畏惧,也看着他,“伯父莫忘了,虽然这田地是伯父照管着,地契上可仍是我父亲名讳,伯父要拿到手里,还须我等画押过户才可算数。这一桩,伯父不会不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