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里的几个仆人,也都是从前上官家的老人。见我和兄长回来,他们跪倒在地,痛哭流涕。
兄长将他们一一扶起,劝慰一番,这才止住。
堂上,已经摆好了宴席。我看去,有些诧异。那些菜色,都是我和兄长从前在家里爱吃的。
“这是五娘特地做的。”白氏道,“听闻公子和娘子跟着上皇回来了,她当即便下了厨,说今日定要好好为公子和娘子接风。”
杨氏神色谦和,忙道:“只是备菜时究竟迟了些,买到的不甚新鲜,也不知合不合公子和娘子的胃口。”
兄长微笑,道:“五娘有心,我和阿黛皆喜不自胜。”
白氏忙招呼众人用膳,又向太上皇嘘寒问暖,要为他布菜。
太上皇道:“夫人不必忙碌,容朕自便。”
白氏又恭敬地说了一番话,这才坐定,拿起了自己的筷子。
三个弟妹显然都很是喜欢太上皇,规矩了不足一刻,他们就躁动起来,叽叽喳喳地问起了太上皇这些日子究竟去了哪里,怎么那么久才回来。
“年节之时,你们不是向朕问起了兄长和姊姊?”太上皇道,“朕此去,就是将他们带回来。”
阿誉和阿谌都高兴起来,又七嘴八舌问起了他有没有去看大营什么的,正叽叽喳喳说着话,忽然,阿珞问道:“上皇和姊姊会成婚么?”
话才出口,旁边的孟氏忙道:“胡说什么……”
太上皇看了看我,一笑:“此番你姊姊回来,就是要跟朕成婚的。”
堂上一阵安静,除了我和兄长,所有人都露出了震惊之色。
京城和洛阳毕竟有些路程,那边的消息大概还没有那么快传过来。
什么我回来是要跟他成婚,说得好像我到洛阳来,初衷就是为了追着他带的……我想着,面对着众人的目光,竟有些赧然。忍着脸上的烧热,装作波澜不惊。
兄长在一旁道:“诸位庶母有所不知,上皇在京城之时,与太后及圣上商议,要为上官家平反。当下,我们家的罪名皆已经赦免,只是朝廷的赦令还未及送到此处。”
白氏等人相视着,又惊又喜。
“如此说来,我等日后再不是罪人,也不必躲着藏着……”杨氏有些结巴地问道,“娘子……娘子也要当太上皇后了?”
孟氏望向我,定定的,不说话。
阿珞睁大眼睛,望着孟氏:“什么叫赦免?”
孟氏忙擦了擦眼睛,声音有些颤抖:“便是你再不会被人牙子卖了。”
阿珞若有所思,又问道:“太上皇后是什么?与皇后一个样么?”
“正是。”太上皇微笑,“高兴么?”
阿珞的眼睛闪了闪,正要说话,忽而发现我这个看着她。她忙又抱住旁边的孟氏,把头藏到孟氏的怀里。
“那姊姊日后都留在洛阳了?”阿誉问道。
阿谌问道:“姊姊也住在我们家么?”
“胡说什么。”白氏笑嗔道,“她是太上皇后,自然要住在宫里。上皇在何处,她就在何处。”
阿谌吐了吐舌头,笑了笑。
耳根愈惹,我忙道:“成婚前,我就住在家中。”
太上皇看着我,没说话,只拿着杯子喝一口水。
阿誉道:“兄长呢?兄长也留在洛阳么?”
兄长微笑,道:“正是。日后,我就与你们一道住在家里,好么?”
兄弟二人皆是目光一亮,异口同声地说好。
用过晚膳之后,三个弟妹又缠着太上皇,要他带他们去玩。
白氏将他们止住,道:“不许胡闹,时辰不早,上皇该回宫去了。”说罢,她看向太上皇,道,“方才公子说,上皇的手受伤了,不知如何?”
“无妨,不曾伤及要害。”太上皇道,“这一路都是阿黛照料着,并无大碍。”
她们颔首,又互相觑了觑。
“如此,妾等就放心了。”白氏温声道。
又寒暄了一番,太上皇起身回宫去,众人忙起身,送他出门。
“上皇明日还来么?”阿誉忽而道。
上皇看了看他,道:“你们盼着朕来么?”
“那是当然。”阿谌道,“我们日日都盼着。”
阿珞道:“上皇上回说带我们去洛水踏青,可我们等到了端午,上皇也没回来。”
上皇的唇角弯了弯,忽而看向我。
我望着上方屋檐下的灯笼,不说话。
“朕若有空闲,就会来。”他说,“朕记得,当初临走之前给你二人布置了几篇古文,要背诵默写,你们都练好了么?”
二人一时间没了话语。
“我还差两篇。”少顷,阿誉老实道。
阿谌挠挠头,不说话。
太上皇道:“如今兄长回来了,你们不可再贪玩。这作业你二人何时完成,朕就何时带你们去玩,说到做到。”
二人讪讪地应下。
太上皇也不多言,登上马车离去。
我看着那马车在路的尽头消失,忽而觉得空落落的。
他方才说,阿誉和阿谌要把他布置的古文都背诵默写出来,他才带他们去玩。故而也是要等到那时,他才会再出现在这里?
念头才起来,就被打压下去。
他爱来不来,你们又没有成婚,他总跑来这里像什么话?再说了,你不是巴不得他别来烦你么?
那是当然的。
我深吸口气,定了定神,回头,忽而发现众人都在看着我。
“住处都已经备好了。”白氏对兄长和我道,毕恭毕敬,“天色不早,请公子和娘子回屋歇息吧。”
兄长和我皆应下,与众人一道入内。
这老宅荒废了几年,大多数屋舍少了修葺,漏雨发霉在所难免,能马上主人的地方不多。我和兄长回来的消息传得太迟,仆人们只来得及将一处小院拾掇出来,权作兄长的额住处。作为女眷,我则住到白氏的院子里,她将主屋腾出来,让我住到里面。
在堂上重新坐下的时候,我说:“不必如此,我看着还有空余厢房,住到那里面便是。”
白氏忙道:“那如何使得?娘子乃金枝玉叶,又是将来的太上皇后,自当住到主屋里。妾一介微贱之躯,万不敢逾越。”
我还要说话,兄长按了按我的肩头,对白氏道:“方才,上皇也说明白了,我们家再不是罪人。不过就算如此,我们家也已经不再是国公府。接下来日子该如何过,当从长计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