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她:“那么你觉得,太上皇为何要帮我?”
“这我怎知道。”明玉一脸无所谓,“太上皇做的事,那次不是出人意料,谁也捉摸不透。倒是太后。先前她想让太上皇娶她堂妹,碰了一鼻子灰。如今太上皇说要娶你,她高兴还来不及。”
说罢,她忽而神色严肃地看着我。
“阿黛,”她说,“有一件事,你定要与我说实话,不可诓我。”
看着她那认真的眼神,我愣了愣,倏而有些心虚。
心想,今日之事,她到底是窥出了端倪。
“何事?”我问。
“他那本事,真的似传说中一般大么?”
我:“……”
耳根似着了火一般,我白她一眼:“我不知道。”
“将来会知道。”明玉微笑,“仔细打探,别忘了。”
——
我知道,太后很快就会找我。
果然,我才回到玉清观不久,她身边的内侍就找来了,说太后有请。
来到太后宫里,我发现,她似乎心情很是不错,竟召来了梨园乐师吹弹丝竹,是她最喜欢的曲子小霓裳。
看到我,她摒退左右,招招手,让我坐在她的身旁。
“今日,委屈你了。”她柔声道。
“贫道不委屈。”我低头答道。
“怎还自称贫道?”太后微笑,“你出家,是因为当年你父亲的罪名。我方才与太上皇商议过了,你既然要做太上皇后,那这赦免之事,便是势在必行。他亲自下旨到大理寺,将你父亲当年的案子复审,还上官家清白。如此一来,不但你能脱罪,你兄长也能回来了。”
日思夜想之事,突然如愿以偿。
我望着太后,只觉一切都仍然不真实得很。
——你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让上官家平反,让伯俊回来。若朕办到了,你便会收手,是么?
——你想要什么,朕都可以给你。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还想着,该整治董裕那些奸臣。”太后语重心长,“从前,圣上想为上官家平反,却有心无力,为何?乃是董裕这一干人等,仗着太上皇肆意妄为,此议一处,他们便要阻挠。如今,我等借力打力,让太上皇办了这事,他们便无可奈何了。可见事情总该一步一步来,你当上了太上皇后,要对付董裕,难道还是什么难事么?”
我沉默片刻,向她一拜:“多谢太后为上官家做主。”
“怎又来这些虚礼,快快起来。”太后将我虚扶一把,看着我,不无感慨,“你能想清楚这些便好,只是我仍觉遗憾。这两年,我一直想着,有朝一日你脱罪了,定然还要将你留在宫中。陪着我也好,跟景璘作伴也好,我们这些年相依为命,早已是一家人。可如今,造化弄人,你还是要离我去了,到底是教人伤感。”
说着,她侧过头去,举起袖子点了点眼角。
我知道她的意思,随即道:“太后放心,我无论嫁给谁,到了何处,心中念着的只有太后和圣上。”
得了这话,太后的脸上再度恢复笑意。
“有你这话,我便也无所担忧了。”她说,“日后,你可要记着我们,常回来看看我们才是。”
我说:“太后嘱托,阿黛断不敢忘。”
紫云楼里,景璘已经在等着我。
“那个诬告你的贱人,朕已经着人处置了。”他见到我,旋即道,“她在卫尉手上招供了,说是受了董氏贿赂,平日里监视你一举一动,还偷了你练字的废纸,做出今日这出戏来。”
这其实不必查,也能猜得到。
玄云本是宫人,去年自请出家,送到了玉清观里来。对待玉清观的弟子,我向来并不严苛,有什么好处也总不吝啬,会分给她们,只盼着她们也能诚心待我。不过今日之事,足以说明,在更大的好处面前,并不是所有人都会念着好的。
“董淑妃和张谟呢?”我问。
“玄云一口将所有罪责都咬死在自己身上,坚称与他们无干。”景璘道。
我知道,就算玄云招认了也没有用。只要董裕不倒,董淑妃就会没事,所有的罪责,注定会让玄云背了了事。
“阿黛,”景璘停了停,忽而道,“你喜欢他么?”
我目光顿了顿,看向他。
“喜欢谁?”
“除了太上皇还有谁。”他皱眉,“你近来怎与朕说话总是心不在焉。”
景璘大约是唯一一个关心我喜不喜欢他的人。
大约就连明玉也觉得,我在太上皇面前,只有他挑我的份,并没有我说不喜欢的可能。
可不等我回答,景璘神色严厉:“你万不可喜欢他!你忘了,这两年来,他是如何与你的仇敌站到一起,对你百般阻挠。切不可因为他要赦免你,你便以为他是好人!”
那情急的模样,仿佛我已经投敌了。
我无奈道:“知道了,不会的。”
景璘仍不放心,继续道:“他那等人,目无礼法,为所欲为,什么做不出来。今日他能娶了你,明日就能废了你;今日他能赦了上官家,明日寻个由头就能让上官家再度下狱。阿黛你须记住,天底下,只有朕才是那最可信之人!”
我看着他,道:“如此说来,你不想我嫁给他?”
“恰恰相反。”他摇头,“朕以为,你嫁给他,未必是坏事。”
“哦?”
“你我先前不是苦于处处受他节制,却无法在他身边插手么?”说到这个,景璘神采奕奕,“如今,这岂非是送上门来的好机会。你在他身边,便是朕最好的帮手。”
他注视着我:“阿黛,你会帮朕,对么?”
那期盼的眼神,不容推拒。
“对。”我说。
景璘露出欣慰的笑容。
我要当太上皇后的事,在整个后宫里炸开了锅。
不过嫔妃们知道轻重,景璘没有公开表示喜怒,她们便不敢沾上任何与太上皇有关的事。故而玉清观里倒也平静,不必应付许多来贺喜的人。
而最该见面的那个人,一直到第二日才露面。
这日一早,一名内侍来到玉清观,说有故人邀我到灞池一叙。
什么故人。
灞池那地界,没有冰戏可玩耍的时候,麻雀都没几只。会邀我去那里的,天底下,只有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