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了很久，苏又灵站起身，走过来扶着苏红，哑声说：“妈，对不起。”
苏红颤了颤：“是那个人的？”
“是。”
苏红咬牙：“几个月了？”
“快三个月了。”
“去医院。”苏红想也不想的抓着苏又灵的手，严肃道，“我们不要这个孩子，现在还来得及。”
“妈！”苏又灵担心她的声音惊动了小琳，连忙拦住：“我们进屋去说吧。”
苏红是个很敏锐的人，闻言下意识往小琳的房间看了一眼：“好，去房间说。”
关了门，母女俩却一时相对无言，谁也没有先说话，诡异的沉默弥漫开来，让人赶到窒息。
苏又灵半晌才抱着苏红，抓着她的手抚摸着自己的小腹：“妈，我想要这个孩子。本来我打算等您身体好了再说的，我没想一直瞒着您。”
苏红眼圈都红了：“你这孩子！都这么久了，你怎么才告诉我？那时候你一个人该多难扛？”
医生叮嘱过，苏红的眼睛现在可经不起眼泪。
苏又灵吓了一跳，连忙安抚她：“妈，没事的。我要这个孩子不是迫于无奈，是真心喜欢。”
苏红是过来人，在感情里受过伤的人，又背负了半生的污名，所以她对这种事情格外敏感。
“有了这个孩子，你以后就注定被他绑着。为了那个男人，值得吗？”
“妈，我不是为了任何人，是为了我自己。”苏又灵看她想起往事情绪又要失控，连忙抱着人在床边坐下，温柔的说：“你受过伤，当初日子过的也艰难，可还是收养了我不是吗？”
她故意说俏皮话：“难不成你现在又后悔了？”
知道她是担心自己的眼睛，苏红捂着脸冷静了一会儿，情绪渐渐稳定下来：“我不后悔，但这不一样。你们有了孩子，就有了牵绊，这辈子都纠缠不清了。”
“妈……”
“当初我也曾有过一个孩子的，可是……”苏红攥紧拳头，咬紧牙关像是非常痛苦，“孩子被人残忍的拿掉了，我忘不了躺在手术台上被冰冷的仪器刮进身体里的剧痛！因为那个孩子，我才彻底和那个人斩断姻缘，冒死离开了那个地下暗场。”
“妈，别说了。”苏又灵惊住了，忍不住紧紧抱着母亲瑟瑟发抖的身体，抑制不住的心疼。
她很小就知道母亲的过去从事的是人人喊打的职业，邻居们把母亲的伤痛历史当作茶余饭后的笑谈，她没少因此跟大人小孩打架，所以从小性格就养的格外泼辣。
那时候母亲一边给她上药一边说，当时她只是爱错了人，被卖到了暗场卖身，几乎生不如死，但她逃不了。
直到后来，她又碰上了另外一个自以为是救赎的客人，重新燃起了希望，重跌爱河，等待着情郎来救她于水火，换来的却是致命的打击。
母亲从小希望她干干净净的长大，清清白白的活着，不要轻易踏入男人的陷阱，可以追爱，但不能在爱情中迷失。
如果没有母亲从小的耳提面命，以厉霆西身上那种任何女人都无法抵挡的魅力，她怕是早就深陷于此不可自拔了。
但她没想到，事实比她从小听说过的更加残忍——母亲竟然也曾孕育过一个来不及出生的小生命。
“灵灵，明天一早，妈陪你去流掉这个孩子，好吗？”苏红紧紧抱着苏又灵，这个时候她庆幸自己看不见，否则肯定无法抵挡一个女人深爱自己孩子的眼神。
“妈都是为了你好。”
“妈……”苏又灵被母亲抱的那么紧，几乎快要喘不过气来。
脸色白的说不出话。
半晌，她虚虚的回搂住这个瘦弱单薄的妇人，眼泪扑簌簌落下，像是认命般的妥协……
凌晨时分，审刘经理审了大半夜的厉霆西才睡了没多久，突然从床上惊醒。
满头大汗淋漓，想不起来自己做了什么噩梦，但总感觉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即将离他而去。
苏又灵！
厉霆西看了眼时间，紧皱着眉头呆了许久，突然掀起被子，连衣服都没换，穿着睡衣和拖鞋就匆匆拿着车钥匙离开。
直奔苏家小院。
厉霆西到院外的时候，天才蒙蒙亮。
小院内外一片寂静，大概里头的人还在酣睡中。
厉霆西下了车，靠在车头点了一支烟，夹在指尖却没有抽，任由火光烧到了指尖才惊觉自己在什么地方。
好像梦游一样。
他怎么会来这里？
苏又灵这边有小琳盯着，不可能悄无声息的跑掉。
为什么他心里还有这种空落落的感觉——害怕失去什么的恐惧，一直萦绕在心头散不去。
大概是因为昨晚林乐汐的出现，提醒他过去多苏又灵多么差劲，提醒他如今甚至连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都给不了苏又灵……
所以才会感到这么怅然若失吧。
厉霆西打量一眼这个幽静的小院，回想着之前进苏又灵房间的格局，绕到北侧的窗户下，屈身在地上坐下来。
初见曙光的凌晨安静的好像可以听到苏又灵近在咫尺的心跳，他疲倦了捏了捏太阳穴，只睡了两个小时的脑袋昏昏沉沉的，不多时就阖上了眼睛。
迷离之间，头顶的窗户好像打开了。
屋内的沉重气息和窗外清新的空气对流融合，给窗子内外的人都带来了不一样的心灵洗涤。
苏又灵靠在窗前，眼睛还微微肿着。
昨晚哄的母亲睡着之后，她自己倒是难受了大半夜，久久不能入眠。
她失神的看着窗外的熹微晨光，似乎一切都非常平静美好，就如她肚子里的小孩一样，虽然现在还感受不到小生命的律动，可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美好。
如果厉霆西知道这个孩子曾经存在过，会不会后悔当初拒绝过这个小生命的到来？
应该不会吧！
以厉霆西的心性，大概只会在乎和心爱之人生育的孩子。
她的孩子只属于她自己。
母亲这一点至少没顾虑错，这些有钱男人不缺孩子，有必要的时候，他们甚至会亲手让不该存在的小孩彻底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