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皇,乃是人界的皇。
秋镜衣对于人界这位角色了解的并不算多,只知道他凭借狠戾非常的血腥手段,一夕之间打败所有皇子,稳坐皇位。
只是海川尚且距离国都远在十万八千里,他怎么会突然亲自来处理一个小小县令,还插手倚红楼的事情。
听着瑚意方才的口气,拓跋皇似是还做过什么,得罪了闻人家族。
秋镜衣心下疑惑,但是不好直接问出口,那边百里文山看了眼她,却直接接过话头,温声道:“赤化在十年前,并非属于人界管辖。”
瑚意闻言本欲反驳,见说话之人是他,却是一口气梗在胸中,不上不下,脸色瞬间难看起来,半晌也只是无奈地叹口气道。
“没错,若非是拓跋皇,赤化现在根本无需受制于那么多条条框框。”
百里文山继续解释道:“拓跋皇一直觊觎赤化的土壤,所以登基后想方设法,也要将赤化归入自己的管辖内,不惜……”
“不惜各种手段。”闻人逡此刻也全然不复之前天真肆意少年郎的模样,表情中透出的恨意,令秋镜衣心上一颤。
“哎呀时间不早了,大家还是赶紧休息吧,听司空说,最近你们可是都没怎么好好休息。”云流风适时站了起来。
“给大家开了这么多房间,可别光挤在这一个地方啊。”
闻人姐弟的脸色,这会儿才缓和了些。
并肩躺在一处的秋镜衣和闻人瑚意,二人各怀心事,最后竟也都昏沉睡过去了。
——
仙界。
乌俊君坐在高台之上,司药甄郁涅,命幻南芸晚,司命连玉城。
这三位司空清的债主,今日齐齐聚在一处。
“如此说来,司空只身闯阵,是为了那个女子?”乌俊君语气带着笑意,眼神却是冷冽非常。
“是……”连玉城刚开口,身边的南芸晚就十分不客气地怼了他一下,连玉城倒吸一口冷气,忍受着右肋处传来的疼痛,立马改口道:“……也不是。”
“哦?”乌俊君笑意不减,“司命细说。”
连玉城轻咳一声,十分奇怪地看了仿佛置身事外的甄郁涅一眼,继续回道:“司空上仙此次行为虽然鲁莽,但却是为了六界安危啊!”
“明帝应该也听闻了,妖冥两界那处,诡异非凡的烟雾吧。”
“嗯。”乌俊君神色懒懒,“如此说来神女之心,和那团烟雾有关?”
连玉城说的自己都快信了,“正是,否则以司空上仙的性格,难道明帝觉得他会为了一个普通女子,以身犯险么?”
南芸晚闻言斜睨了他一眼,甄郁涅仍然是一副不痛不痒,无关己事的可恶模样。
“如果她并非什么普通女子呢?”乌俊君问的奇怪。
“什么?”连玉城不解。
明帝定定地看了他好半晌,见连玉城确实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闭上眼睛,用右手揉了揉太阳穴道:“没什么,本帝乏了,你们若无事的话,就退下吧。”
“……是”连玉城一脸茫然,不知哪句话惹着顶上这位了。
行完一礼,正准备和这两位仙僚一起离开时,却是连司药的身影都看不见了。
“劝你少管闲事。”
本以为同甄郁涅一般,跑了无影无踪的南芸晚,却突然出现在他面前。
连玉城见这位还没走远,瞬间面色一喜,大步跟了上去,丝毫没有想她这话说的究竟是什么意思。
南芸晚娟秀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由于此人周身的气质,便如那云彩一般柔软,所以无论说出来的话多么冷漠,落在连玉城耳朵里,都是软绵绵的,没什么攻击力。
于是他便兴冲冲上前,对着南芸晚道:“好巧啊,命幻上仙,不知你那镜子修好没?”
南芸晚脚步一顿,连玉城差点撞上她,低头就看见女子气鼓鼓的面庞刚好卡在自己胸前齐高的位置上。
哪壶不开提哪壶。
浑然不觉自己惹了祸事的连玉城嘿嘿一乐,只觉得平日里南芸晚枯燥无聊的五官,眼下气恼起来,竟然有些……可爱?
然而还没等他自己想明白她突如其来的转变,方才还在身前的那人,瞬间便消失不见了。
大殿内,青鸾九玄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乌俊君身边,俯首欠身。
乌俊君若有所思地看着几人消失的方向,手指仍抵在太阳穴处,“如何啊?”
“回明帝,仙界有一人可用。”
乌俊君闻言眉梢轻抬,九玄右手掐诀,嘴里念咒。
不多时一个身影便自殿外走了进来。
“明帝。”
乌俊君看到来人时先是一愣,随后笑道:“原来是你,可莫要让本帝失望啊……”
人影跪礼道:“定不负明帝所托。”
——
人界,海川。
翌日,天光大作。
瑚意醒来时,身边早就没有了秋镜衣的身影。
待她洗漱完毕从楼上向下探去时,只看见一群人围在桌前,不知在凑什么热闹。
瑚意挠挠头,加快下楼的步伐,走在半路上,碰到了同样好奇的闻人逡。
“姊姊,你也醒啦。”
瑚意翻个白眼,“废话,不醒难道是鬼和你说话吗?”
说到“鬼”字,两个人仿佛想到了什么,同时面色一白,恰到好处的默契不再言语了。
桌子外围人头攒动,瑚意抻长了脖子,也只看到里面那人一个脑瓜尖。
“哼哼,现在知道长得高望得远了吧。”正在长身体的闻人逡,已经足足高出瑚意半个头了。
“那你到说,看到什么了?”瑚意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地问道。
闻人逡一脸不在意,转身就要走,语气满不在乎,“一个女子而已,我看连秋姐姐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不知道这群人在激动个什么劲。”
听他这话,瑚意皱了皱眉,两人背过身对着那桌,还没想出个所以然,就看见秋镜衣朝这边走来。
瑚意还没来得及张嘴,那边闻人逡就像嗅到肉骨头的狗一般,嗖的窜了出去。
“秋姐姐!”
秋镜衣今日换上远蓝色对襟襦裙,更显得整个人清丽脱俗,白皙的皮肤上,眼下乌青才更明显。
“秋姐姐昨日没休息好吗?”
“啊……可能有些认床吧。”秋镜衣想起昨夜那个梦,有些恍惚。
“诶?阮姑娘这就是你不对了!”
被围了个水泄不通的桌子那边,倏地传出一阵不太友好的喧哗。
秋镜衣视线被声音吸引,这才发现大清早的,竟异常围了这么多人,皱皱眉,抬脚就要过去。
“衣衣……”
秋镜衣还没走两步,那边的人却是先注意到她了,被围住那女子带着一层面纱站了起来,和她隔桌相望着。
“姑娘认识我?”秋镜衣怔了一下。
那女子虽然戴着面纱,却也难掩国色姿容,头发松垮地在左侧挽了个髻,几缕发丝随意地搭在身前,慵懒而满赋风情。
秋镜衣仿佛突然想到了什么,试探道:“阮……琴素?”
阮琴素面纱下的眸子,透出星星点点的笑意,声音同她的名字一般,如琴声素雅。
“是我,好久不见了,衣衣。”
闻人姐弟没反应过来突然的情况,眼神不断地在二者之间来回。
瑚意恍然大悟,“啊!我说呢,原来你昨天晚上梦见的就是她呀。”
秋镜衣不解,瑚意一脸“别跟我装”了的表情,悄声在她耳边道:“放心我不告诉别人,昨天你半夜说梦话,一直嚷着花什么东西的,想必是这位倚红楼曾经的花魁吧。”
秋镜衣心下大骇,好在瑚意是个实心眼的,自己这么联想一番,倒也用不着秋镜衣自己去解释花无艳和阮花魁之间的区别了。
只是她忽然眉梢笼罩了愁色,原来花无艳昨夜果真入梦来找自己了……
“衣衣?”阮琴素见秋镜衣愣在原地,不禁出声提醒。
“糟烂货!在这假清高个什么劲!”离着阮琴素最近的一个男人,忽然翻脸,一脚踹翻了凳子,言语间唾沫星子几乎快要喷到她脸上。
“倚红楼都没了,你真以为自己还是那个高高在上,一夜值得上千金的花魁了?”男人作势凶狠地就要拽上阮琴素的衣领,而她眼中却并无惧意,只眼含笑意定定地看着秋镜衣。
那男人继续骂道:“老子看得上你,是给你脸了,劝你别给脸……草!谁踏马敢打老子。”
瑚意只感觉到脸上挂过一阵风,飘着幽香那人已然站在阮琴素身后,神色冷淡地拍了拍手,眼神里透出来的冷意,令还围在桌边的人群,不自觉全都后退一步。
男人仰面倒在地上,哗啦啦撞倒了几条椅子和桌子上面的筷筒,面上青红交加,看清动手之人是秋镜衣后,凶神恶煞地往二人方向啐了一口。
清晨这么大的动静,此刻已经吸引了不少人看过来,老板也匆忙地从后院掀帘而出,一脸火气看清闹事人后,竟顿住了脚步,一时间不进不退,很是尴尬。
“一个不够,再来一个,怎么着。”地上那男人表情逐渐放肆起来,眼神在秋镜衣身上游走,语气油腻,“还想白送一个给大爷赔礼……啊?踏马的又是哪个不长眼的!”
“砰”
“哎哟!”一时间大厅内男人的惨叫声不绝于耳,不知道从哪里飞出来一个筷筒,直直砸在他额角,锋利的边角瞬间令他的额头血流如注,飞出来的筷子直直要戳进他的嘴里。
男人只得赶紧闭上嘴,免于一筷封喉的下场。
“手滑,大早上的,我还以为是哪家的狗没拴好,跑出来乱咬人。”百里文山一步步从楼梯口走过来,眼神冷漠地瞟了眼地上那“狗”。
突生的变故令方才还喧哗不断的一方空间,瞬间安静下来。
秋镜衣看着一只脚踩在男人肩膀上的司空清,不知为何忽然松了口气,与那漆黑星眸对上的瞬间,她展开一个感谢的笑容。
后者却突然错开视线,只是脚上的力气仿佛加重了几分,男人不敢张嘴,只能闷哼着。额头冷汗混合着血液流了满脸,狼狈万分。
“还站着?”秋镜衣冷冷的眼神,轻轻扫过周围噤若寒蝉的围观者,顿时这些人才仿佛得了特赦一般,惊作鸟兽散,登时消失了个干净。
“多谢。”阮琴素低微的声音传进秋镜衣耳朵里,她微微侧脸点头示意,没有很亲近,但也并非疏离。
只是……在秋镜衣的记忆中,自己在倚红楼,好像并没有正面和这位美名传遍四方的阮花魁,有过什么交集,为何她会一眼认出自己呢?
司空浑身上下透露着寒气,一身月白色大袖衫穿在身上,冷冽不可直视,男人眼神躲闪,但却被禁锢住动弹不得。
百里文山此刻也和闻人姐弟一并走了过来。
瑚意笑着对阮琴素点头问好道:“阮花魁。”
阮琴素的表情藏在面纱下,看不大清,只是明亮的眸子倏地抬起,扫过瑚意,也微微点了头。
秋镜衣拂了拂袖子,慢慢走到地上那男人跟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男人竟然贼心不死,言语调戏不成,眼神竟也好像要剥了秋镜衣的衣裳一般。
还没等她靠近,男人便感受到那人脚下一用力,来自肩膀那处钻心刺骨的疼痛来。
“管好你的眼睛。”司空清黑色流纹登云履,毫不客气地撵了两下,那人胳膊竟隐有脱臼之意。
秋镜衣娥眉微蹙,红唇轻启:“滚。”
司空仿佛觉得对他的惩罚过于简单,有些不悦,只听得秋镜衣继续道:“别让我在海川再看见你,否则……”
“见一次,断你一根骨。”一边说着,一边风轻云淡地捡起根筷子,在手中叭的一声,一断为二。
男人眼中瞬间迸射出无尽的惧意,身体不自觉颤抖起来,司空清皱了皱眉,终于肯抬起脚。
瞬间那人就屁滚尿流,消失了个无影无踪。
“受惊了,琴素姑娘。”秋镜衣转身朝阮琴素走过去。
“无碍,多谢你帮我解围。”阮琴素微微欠身,一举一动之间,尽是风情无限,但却只令人觉得高雅不可亵渎,丝毫没有烟花柳巷内的脂粉气。
闻人逡也不禁高看一眼。
“你……”秋镜衣有满腹疑惑,但突然被门口的另一道女声打断。
“司空上……公子!”
只见一身穿嫩黄色衣裙的女子,面色仓皇,入门直奔司空清而去,语气甚是担心,只令人不禁对他们二人的关系,想入非非。
“你没事就好。”汝嫣怜双眸噙泪,面色苍白地看着司空清。
司空先是眉头一皱,旋即立马看向秋镜衣的方向,后者一时间没收好自己吃味的表情,被抓了个正着。
司空眉梢一抬,众人忽然觉得房间内的空气没有方才那么冷冽了。
“咦?小怜儿,你怎么在这里。”伸着懒腰,姗姗来迟的云流风,疑惑地看着大厅内狼狈的场景,语气满是遗憾,“我方才是不是错过了什么?”
汝嫣怜像是丝毫不意外在此处看见云流风,反而继续转头关切地望着司空道:“您的伤好了吗?”
这一群人中,阮琴素虽只认得秋镜衣,但在风月场中混了这么多年,也是很快就摸清了几人之间的关系。
不由得嗤笑出来,这声轻笑此刻显得格外突兀。
汝嫣怜面上一窒,面有薄怒回头看着面纱下的阮琴素。
她却毫不在意汝嫣怜那警告的眼神,状似无意地从司空清身上收回眼神,落在秋镜衣身上,淡淡道。
“英雄救美,和主仆情深的戏码,想不到现在还依然受欢迎。”
随后意有所指地将高傲眼神,望向面色难看的汝嫣怜道。
“做奴才的,竟也从未停止过,肖想主子的念头。”
此话一出,大厅之内看向汝嫣怜的眼神,都瞬间变了意味,令她只觉得如芒在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