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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百年来间寻佳人,花魁琴素(1)(1 / 1)


半溪明月,一枕清风。

天光大作,昨夜天空中的黑雾早已不见踪影。鬼节一过,家家户户又敞开了大门,做生意的做生意,放风的放风,好不热闹。

好似昨晚并没有发生过什么可怕的事情,只是一个普通夜晚罢了。只是门上那赤红色的朱砂符纸,显得讽刺至极。

“崔公,您一路走好。”寻了处风水宝地,秋镜衣几人将崔公和崔欣的尸骨,稳妥地放进两口棺中,好生葬了。

飘洒的纸钱和香火祭品,在这个时间关口,并不显得突兀。露水结在枝叶上,几人面色哀恸地走出了崔公的破屋。

“唉……真是没想到啊。崔公兜兜转转,为了寻找自己的弟弟,抛妻丢官,把自己搞得不人不鬼,最后却是落得这样个下场。”瑚意感慨道。

秋镜衣面色有些苍白,皮肤在远蓝色纱衣的衬托下,更显的透明。

她抬头望了望,眸光中有了从前并未见过的沉痛,低声道:“去趟布料坊吧。”

天亮没多久,按理说小花姑娘平日这个时辰应该正要歇息,可怪昨夜是鬼门大开的日子,家家户户都闭门不出,她自然也不用做什么生意。

今早乐得自在,早睡早起了一次。

可就这么一次早起,便让她听见了不甚高兴的消息。小花姑娘瞅着年岁不大,因保养得当,并看不出实际已经三十出头,一声声姑娘应承的毫不理亏。

她此刻听完秋镜衣的讲述,一张粉扑扑的脸,登时没了血色,扯了一丝干巴巴的笑,面上镇定自若,手脚却是忙乱不知放到哪里好。

“这丫头,果真被她找到亲爹了。”小花扬了下巴,有些可惜,“若是早些赶上,想必也不用受这些苦了。”

厅内几人面色都不大好,一夜之间死了两个活人一只鬼,真相还是这般惨烈,短时间是缓不过来的。

小花左扭右扭都不舒服,面色微微愠怒,撩起帘子朝后屋走去,不多时拎着两个钱袋子又原路返回。

柔软的手腕轻轻一扔,钱袋子便物归原主了。

“你的东西我不要。”小花捋了一丝不听话的头发别到耳后,视线避开他们一行人,“没有帮了我的忙,倒要收人钱财的道理。本来以为你们只是装装样子,和以前的道士一样……”小花面上浮起一丝不屑的笑。

“没想到真有两把刷子,我还得谢谢你们。碎心她……有没有留什么话给我?”

秋镜衣嘴张了张,不知道说些什么。小花眼里的光倏地暗了下去,摆摆手:“也罢也罢,想必是恨我的,如果不是因为我,想必她也不必如此在意尊卑身份。”

“不是的……”秋镜衣不自觉往前一步,想要告诉她,虽然碎心没说,但肯定不是的。只是,再多的解释,现在看来,也是苍白无力的。

昨夜过后的山梨村依旧是一片祥和,不止今日,还会有无数个这般平凡的日子。

几人回去时,付津家中已然是人去楼空,付母没有留下只言片语,入眼便是满地的银发,一把生锈的剪刀放在铜镜旁边,很是扎眼。

笔墨信纸都放在台上,但却一个字都没有。秋镜衣心里一酸,想必付母是想留话给他们的,但可怜的她并不晓得如何写字,家里唯一一个识字的秀才,却是于夜间魂飞魄散了。

“这是怎么了?”闻人逡抓起一把头发,有些担忧,“是不是又被什么东西抓走了?”

百里文山缓缓摇了摇头,轻叹一口气,“老夫人这是,决意常伴青灯古佛了。”

世上唯一的寄托已经消散,只余其一人空守埋骨之地,实在残忍。付母心如死灰,却又实在不愿为儿子开脱,只得长跪于佛前,减轻自己的罪孽感。

“阿逡,你去告诉村长,付母的事情。”秋镜衣道,“如若问起其子付津,你便道他早一日启程去信阳了。”

闻人逡虽然不明白秋镜衣为何要隐瞒付津的罪行,但总归是觉得无论她做什么都自有道理,便去了。

“大家休整一下,等闻人小公子回来,便启程去海川。”司空清道。

得空休息片刻,秋镜衣又做回了昨天堂内的那个位置,同个角度,同个地点,晒太阳和捏肩的母子双双离开,执子对弈的二人,此刻也不再悠闲自得。

秋镜衣长如羽翼的睫毛敛下眸中一片光彩,将神识连接到了灵台之内。

“主人。”鬼车早就等待多时,他知道秋镜衣一定会来问昨夜之事。

“你在等我?”秋镜衣并不意外。

“是的,主人。您放心,鬼车不会有所隐瞒。”

庭院内闻人姐弟不见踪影,想必是在屋内收拾包袱,司空就坐在不远处,低头凝视棋盘之上的残局,子行则是在厨房熬粥。

秋镜衣敛下眼眸,继续连接灵台,“你为什么突然想要去仑云鼎内送崔姑娘?虽然你被我契约后仑云鼎伤不到你,但总归是不大好受的吧。”

“……主人,我先给你将一个故事吧,世人皆知我在飞升最后关头,暴走屠城,却无一人知道具体缘由。”

秋镜衣隐隐有了一个猜测,低眉继续听鬼车道。

“那场昏天黑地的大战之后,我躲进了一处人界山洞,那里人迹罕至,精怪奇多,既有他们陪我说话修炼,我又不用整日担惊受怕被烦人撞见。”

秋镜衣仿佛透过这声音,看见鬼车柔软的神色,他继续道:“那天夜里,我以原身修炼结束,正准备化小休息时,突然一个浑身是血的人闯了进来,脸上身上全都是,甚至分辨不出是男是女,那人走过的地方,拖出了一道长长的血痕。

“只是平日里十分喜爱人血的小精怪们,却没有一个上来争抢,只是在那人周围转圈,不敢靠近,似乎有些害怕。

“我当时只以为是他们没有见过这般吓人的场景,并没多想。那人看到我之后发出一声惊呼,我才听出她是位姑娘。心里突然有些歉疚,想到自己还是原身,可能吓到她了,连忙想着化小,可是主人,她竟然不怕我。”

秋镜衣眉头一挑,心道,随便在外面救人,可是一件十分危险的事情,搞不好就会把自己搭进去。听到这里,她大概猜到了故事的发展,有些懒洋洋地在灵台内回道:“她不怕你,你这么多年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人类女子,所以对她心生好感,是也不是?”

鬼车沉默了半晌,才闷闷道:“……主人。”

“好好,不打趣你。”秋镜衣微笑,“你救了她?”但是转念一想,那些精怪竟然不敢靠近这个女子附近,想来她的身份不大一般。

鬼车点点头,嗯了一声,“她看我的眼神,总是很热烈,她夸我长得好看。”

秋镜衣一噎,看来无论人鬼仙,陷入爱河之后,总是没什么分辨能力的。那女子对着鬼车九个人脸,一个断颈,还有庞大的鸟身,能夸出这种违心之词,要么是她有眼疾,要么就是……

她另有所图。

很不幸,联想到鬼车后来屠城的行为,不难锁定,那女子确实别有用心。

“我照顾了她,她说在人界,救命之恩是要以身相许的,问我可不可以化成人身。当时我在历劫前夕,需要保存法力,一般是不会化人形的。但是……”

“但是你还是化了。”秋镜衣抢答,“不仅化了人形,还出了石穴。”

鬼车老脸一红,“……主人,真是料事如神。”

秋镜衣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微愠道:“她是不是骗你出去成婚?”

“不错,她把我带去了她从小生长的村子,村里的人对我都很热情,我很开心。只是她们村子哪里都是黑漆漆的,到处可见玄色符纸,我很奇怪,她只告诉我,这处地方几百年前是大战时,人界战场的乱葬岗,阴气很重,所以需要用这些符纸镇压。”

“连你一个妖兽都觉得阴森恐怖的地方,那是真的很奇怪了。”秋镜衣有些恨铁不成钢,“都这样了还不知道跑?她究竟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

鬼车有些委屈:“主人,她真的很好,不仅每天会给我捉虫子吃,还不嫌弃我一直流血,把她的伤口给我看,说,你看,我也会流血的。她弥补了我几万年来的空虚寂寞,不仅是陪我聊天的那种,是她第一次让我感觉到,有人真心想要陪伴我。

“我……贪恋这种感觉,不想放她走。”

秋镜衣总算明白过来,哪里是那个女子驾着鬼车,分明是他不放人家走,上赶着要把自己往人家怀里送。

她叹了口气,又道,“后来呢?”

“后来,我们真的过了一段男耕女织的日子,我也不想修炼了,我寻思着,飞升不如娶媳妇,还是这里过着舒服。但是慢慢地,我感觉身体里的力量越来越少了,从前还能维持人形至多三日,到最后连撑过三个时辰都费劲。

“当时我只以为是荒废了修炼,自然没什么法力继续维持人形。于是我和她说,自己得离开一段时间。她很舍不得我,不知道为什么,那几天我总感觉她看我的眼神很挣扎,又很热情,那天她很主动……”

“咳咳……”秋镜衣眨了眨眼,“圆房这种事情可以略过哈。”

“好……完事之后,我很期待,摸着她的肚子问她,我们什么时候会有小宝宝,他究竟会是人,还是和我一样呢?他会有几个脑袋呢?

“她不说话,只是安静听着,一遍遍摸着我的头顶,突然我就发现自己动不了了,身体越来越不受控制,逐渐化成了原身。

“她哭了,在我的视线里,她变得越来越模糊,身上还我们欢爱过的痕迹,隐约看到她的口型,好像在说,对不起……”

秋镜衣眉头一挑,早就猜到了事情会这样发展,只是她没有想到这个女子如此狠心,竟然在鬼车对未来最抱有期待的时候,痛下杀手。

“他们要吸了你的内丹是吗?”秋镜衣无奈道,怎么就收了这么个蠢坐骑。

鬼车一惊,“主人是怎么猜到的!我还以为她终于发现我很丑,所以想杀了我呢!”

秋镜衣一噎,骂道:“你干脆改名叫蠢车好了,娶了个媳妇就一门心思扑在人家身上,自己都快被当做炉鼎被人吸干了,还担心她嫌弃你丑??”

鬼车被骂的无地自容,只听秋镜衣继续怒气道:“第一次在石穴见到你的时候,她很兴奋,那些精怪不敢靠近,还有村里的那些玄色符纸。一个连妖兽都觉得不对劲的地方,难道还猜不出来有古怪吗?依我看,那整个村子,住的都是靠吸食大妖内丹修炼的妖道吧。”

“想必初见时,那女子的一身血也是想啃硬骨头不成,反倒把自己的牙崩了,不知道碰上什么厉害的东西了。她见到你那样高兴,想必是乐得碰上个修为更好,也更容易骗的蠢妖吧!”

鬼车九个脑袋都快埋到地里去了,“主人别骂了……不过您猜的不错,等我醒过来的时候,就已经被锁妖链绑在天柱之上了,周围密密麻麻立了几百幅镇妖旗。”

“她就站在最前面,嘴变成了暗紫色,眉心有一道黑色的闪电印记。我头一次看见她这个模样,还以为是被什么脏东西附身了。”

秋镜衣摇头,蠢啊蠢啊,死到临头还在替那妖道开脱找借口。要是让他再讲下去,自己简直就要被气昏了,连忙打断,“赶紧说重点。”

“哦……他们要吸了我,我很生气,所以就把他们都杀了,最后又觉得不太好,就自断修为,准备重新来过。”

……这省略的也是蛮快哈,秋镜衣回过神,皱眉道:“可传闻不是说,是你主动等着仙兵来逮捕你的吗?”

“也不算,是我那个时候没力气跑了。”

……

秋镜衣决定以后再也不相信小道消息了,清了下嗓子道:“那你屠城的真相和崔姑娘,又有什么关系?”

鬼车沉默良久才道,“不知道主人信不信,崔姑娘,就是骗我去城里要吸我妖丹的那个女子。”

“如何肯定?”

“在她死前,我诅咒她,生前不得好死,死后不得安息。”

秋镜衣一噎,“真是一字不差啊……”

“一开始,我与祟鬼交谈时,她的眉心也隐约有同样的黑色闪电印记,但是最后让我确定的,还是她化成崔欣后,那张一模一样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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