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勾起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抱着手臂继续说,“早上来的那个人,在装疯。”
秋镜衣疑惑,“装疯?”
“正是。”司空虽然人没到现场,但他有重明。
“重明说,那个人双目尽毁,无法视物,跛了一只脚,付津叫他老黄。”
秋镜衣想象了一下那美丽的画面,打了个哆嗦,道:“都这个样子,还能找到付津?”
司空无所谓道,“不然为什么叫装疯。”
身后闻人逡十分调皮,总是一会挤挤瑚意,一会不小心胳膊肘碰一下百里文山,导致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短。
秋镜衣用余光扫到少年顽皮的笑容,眼含笑意,突然想到了昨晚的事情。
抬头对司空道:“对了,有个东西……能不能麻烦你还给我?”
司空眉头一挑,视线扫过秋镜衣,又瞥了眼正贼眉鼠眼挤到她身旁的闻人逡,不着痕迹地和秋镜衣换了个位置。
“这一侧有树荫,凉快。”
秋镜衣觉得莫名其妙,那面低着头害羞的闻人逡,正准备含情脉脉地看他的神女姐姐,谁料抬眼入目竟是一张黑水冰块脸。
登时吓得哇啦一嗓子。
正好解了瑚意和百里文山并行的尴尬局面,刚皱了眉要呵斥他不够稳重,谁料下一个姐弟俩仿佛商量好一般,同时嗷唠一嗓子。
“啊!有鬼呀!!”
吓得秋镜衣赶紧做出结印手势,严阵以待。
但是扫视了周围环境一圈,也没见到什么妖魔鬼怪,只见司空清和百里文山全都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
秋镜衣讪讪地收回了手,知晓危险警报可以解除了。
一边左手顺了顺瑚意的后背,一边右手拍拍闻人逡的脑袋,温声道:“好啦,并没有什么鬼,是村民。”
瑚意把脑袋埋进秋镜衣怀里,闻人逡看到了咧嘴一乐也要效仿,却直接被两只手拎了起来。
温润如玉百里公子笑道:“男女授受不亲哦。”
冰天雪地司空上仙冷道:“活到头了?”
闻人逡十分痛苦,他才十八岁!!
为什么要经受这样的磨难!!!
秋镜衣不好意思地对他笑笑,成功被这两声比鬼更加吓人的吼叫,打乱了要回闻人逡礼物的事情。
抬眼看去,此刻五人走进了一个死胡同。
道路上落叶枯枝堆积成山,时不时野猫野狗还会十分张扬地走他们面前示威,两侧没有人烟。
而那胡同的尽头有一间破屋,门前坐了一个蓬头垢面,双眼肿胀仿佛被什么东西粘在一起的破落户,双手握着一只粗树枝权做拐杖用。
只有身上那件还算看得过眼的灰布衫,证明他尚且活在人间。
司空道:“是老黄。”
那人仿佛听见了自己的名字,脑袋轻轻一歪,吐出两个清亮且带有防备的字眼。
“是谁?”
大家都很震惊,本以为他的声音会很难听,至少……不会是如此正常的。
秋镜衣轻咳一声,走上前去,努力在心中估算着他的年岁,到底是称呼他老人家,还是这位公子。
老黄仿佛读懂了她的为难,语气也松了些,“姑娘叫我老黄就行。”
秋镜衣惊道,“你怎知我是个姑娘?”
老黄笑了,拿起那根充当了拐杖的树枝准确地指向瑚意的位置,瑚意脸一红,秋镜衣了然,想必老黄听见了那声“有鬼”。
顿时有些不好意思,这样误会人家。
刚准备道歉,又听老黄道,“莲香。”
“什么?”
老黄很耐心,“你们一行五人,有男有女,我怎么确定过来的是个姑娘呢?”
百里文山饶有兴味,接了他这道题,自顾自答了起来,“怎么确定呢?男子步量大,脚步声更加深厚沉稳,而女子多步子轻缓,此乃其一。”
话落百里文山已经走到了两人面前,歪着头看向秋镜衣,“其二,容时你身上有莲香……”
这话说得暧昧异常,秋镜衣有些不好意思,老黄倒是笑了。
“是个聪明人。”
百里文山微微欠身,“过奖。”
“说吧,找我来什么事?”
秋镜衣刚要开口,仿佛想到什么,神色一转,开口道,“叨扰,我们五人本是准备去城里的,昨夜路过村口那片树林时,驾车的马却是说什么都不肯走,所以不得不进村借宿一宿。”
几人时刻观察着老黄的表情,发现并没有什么波澜,秋镜衣只好继续道,“但是脚程比较赶,想着白天赶紧向本地人打听打听,我们才好继续赶路。”
这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司空不禁朝她投去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秋镜衣微微心虚,她不怎么会撒谎,但是为了套话,是万不可一上来就交代自己老底,所以只能避重就轻,选个让人放下戒心的由头。
而且,马夫确实在村口等着,所以她这么说,也不怕村民查证。
老黄闻言后沉默许久后,皱了眉皱眉,“姑娘说的可是妫林?”
秋镜衣一怔,没想到他毫不避讳,难道是不知道鬼影的事情?
可是连马夫都怕的不敢进来,他又怎么会……
“啊,正是,原来那片树林叫妫林?怎地起了个这样的名字,发财林多好听啊。”
老黄哈哈笑了起来,颇有几分豪气。
几人纷纷疑惑对视起来,秋镜衣心道,这人果然是装疯,脑袋转得快,说话也利索极了。
笑完老黄才似笑非笑地开口,“那林子……最好晚上不要接近,会有……”
一口气吊在这里,他也不说,弄的人一颗心七上八下,闻人姐弟的脸几乎要憋成猪肝色,才听老黄缓缓道,“……鬼”
“啊啊啊啊……唔唔唔!”
秋镜衣干笑着强行捂住他们的嘴,百里文山很有素养的低下身子,尽量与老黄保持平行,“抱歉。”
闻人姐弟俩的汗毛都快立起来了,可以见得,是很怕鬼了。
站在最后面,沉默了许久的司空终于开口,“是什么样子的鬼呢?”
此话一出,闻人姐弟齐齐翻了白眼,吐出最后一口气昏了过去。
傍晚,天色渐黑,饭桌上的闻人姐弟飞速扒饭,好像背后有什么东西追命似的。
闻人逡三下五除二就解决了一碗白饭,闪着黑曜石般的眼睛,语气软软地对秋镜衣撒娇,“容时姐姐,我们,我们可不可以……趁天黑之前赶紧离开呀,你们不是说要去……”
“不行。”
闻人逡海川两个字还没说出来,就被司空无情的拒绝,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
他有些恼怒,“休整了一天还不行吗?!你以为我和阿姊真就那么闲,陪你游山玩水,搞什么农家趣味?”
话毕,付津的脸色有些尴尬,端着汤盆起身,“诸位慢用,我去添些汤。”
“阿逡,不得无礼。”瑚意虽然脸色也有些发白,但毕竟是县主,礼数十分周全。
百里文山依旧面上挂笑对着闻人逡道:“小公子果真十分怕……”
“啊啊啊!你别说那个字!!”闻人逡紧紧闭着眼睛,低头捂着耳朵,一脸痛苦。
秋镜衣嗔怒地看了百里文山一眼,感觉事情有些棘手,山梨村定然是有古怪的,不知道其他人有没有看见,但那莫名其妙的黑影,已经在自己面前出现过两次了。
如果他是冲着山梨村的村民,那她没办法见死不救。
如果这黑影是冲着他们来的,那秋镜衣更要将这个装神弄鬼的东西揪出来,以绝后患。
秋镜衣叹了口气,视线冷不丁对上司空那双仿佛要将她吸进去的眸子,有些发懵。
忽然灵台内收到一丝仙力波动,是传音。
“不能走。”是司空的声音。
秋镜衣将视线僵硬地从他身上移开,假装摆弄衣裙,暗地掐了个诀,回道。
“正有此意。”
闻人姐弟被吓了够呛,但百里文山可不是什么好糊弄的,他扫了下秋镜衣拙劣的动作,假装没有看破,十分斯文地擦了嘴。
笑弯了两只眼睛,活像个狐狸,对秋镜衣道,“我觉得今天月色不错,可以去妫林一探。”
“嗙!”
闻人逡白眼一翻,舌头歪七扭八地挂在嘴边,仿佛吊死鬼现世,大舌头说了句,“我史了。”
瑚意急的满头大汗,看自家弟弟已经先一步抢占了先机,手忙脚乱地把头往桌子上哐当一嗑,干巴巴道。
“我晕了。”
“这……”非常合时宜盛了汤回来的付津见状,直接楞在地上,“诸位,我没有再饭菜里下毒呀。”
秋镜衣简直要尴尬死了,她不敢看付津,十分不好意思地说,“真是对不住,饭菜很好吃,他们并不是……因为这个原因。”
付津松了口气,也不再多问,这让秋镜衣觉得,他真是个善解人意的秀才。
没错,付津已经中榜了,他们眼光很好。
这位马上即将走马上任,信阳的新任县衙知县了,秋镜衣觉得功夫不负有心人,他这么孝顺,为人处世又如此规矩友善。
有些官,活该落在他头上。
秋镜衣连扶带搀地把“昏过去”的瑚意带回房里,另一位则是为了躲鬼,生生克服了对冰块和蜜剑的恐惧,硬是在他俩身上赖着不醒。
秋镜衣无奈道,“那就,我们三个去?”
司空皱眉十分嫌弃那两个废物,百里文山笑着点头。
“主人别怕,还有我呢!”
秋镜衣笑了,在灵台中假装摸了摸鬼车的头,柔声道,“谢谢你呀!”
只是不知为何,忽然一阵心慌。
秋镜衣耳边又想起了马夫和老黄的警告。
“晚上……不要进入妫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