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立时清醒过来的秋镜衣,眸中仍有水雾若隐若现,一袭藕丝琵琶烟罗衫随着转身幅度摆动着,好似一只翩跹的蝴蝶。
不禁令赤衣少年看的有些发懵。
闻人逡从未在赤化见过如她这般的女子,面若天仙,身姿窈窕,眉目间似有着挥散不去的忧愁,美人垂眸,一颦一笑都令他痴迷。
秋镜衣察觉到少年毫不避讳看着自己的眼神,但还尚未知晓来人的身份,她不敢轻举妄动。
“神仙姐姐,我可以娶你吗?”少年抹额下面那张肆意张狂的脸上,此刻挂着两团饱满的红晕,眼睛像小狗一样亮亮的。
“阿逡!不得无礼。”闻人瑚意皱眉低声呵斥着,转头向秋镜衣赔不是。
“真是抱歉容时姑娘,舍弟说话没个分寸,冒犯姑娘了。”
“无妨。”秋镜衣努力消化着现下的情况,他这一句话直接让自己忘记了刚才还在思考,是如何突然从市街回到客栈的。
“阿姊,我是认真的。”少年眼睛依旧亮亮的,说着从后腰处直接拿出一把亮闪闪的匕首,献宝似的递到了秋镜衣面前。
“仙女姐姐,这是我的见面礼,如果你能把它当做是我们的定情信物,阿逡就更高兴了。”
只见那把匕首通体赤红,闪耀着红宝石般的光芒,匕柄处拴着皮质流苏穗子,匕首鞘上密密麻麻地镶着各色宝石,十分张扬,如同眼前少年一般。
秋镜衣不太想伸手,她觉得这柄匕首拿在手里,一定十分硌手。
抻了抻嘴角,抬眼向闻人瑚意求助。
“阿逡这是……你为见兵礼打造的!”瑚意神情有些震动。
“正是呢,阿姊。只是我觉得,这匕首还不太配的上仙女姐姐的气质,它太生硬了,我要再去寻一把更加柔软,更加好看的武器。”
秋镜衣虽然不懂见兵礼是什么仪式,但从二人三言两语对话中,她不难判断出,这把匕首的重要性,少年眼中的情绪浓烈,赤子之心令她动容。
活到这把岁数,什么妖魔鬼怪,人心不古,她都大约见过了。
这世间,最最难得的,实在是一颗真心。
眼下才见面一盏茶的功夫,少年便捧着自己的一颗火热之心,痛快地交给了自己。
秋镜衣面上神色不明,整理了下情绪,才柔声开口对少年说道。
“你叫什么名字?”
“闻人逡……”她一开口,少年的痴迷之色更深,只觉得这声音清澈入耳,比上好的箜篌之音还要美妙动听。
“仙女姐姐也可以跟姊姊一般,唤我阿逡即可。”
秋镜衣皱了眉,虽然自己确实是仙女,但是他这么叫来叫去的,好似自己是他的祖宗一般,叫出了一种隔了几个辈分的美感。
“你也莫要一口一个仙女姐姐的叫了,便也同瑚意县主一样,唤我容时即可。”
“容时……仙女姐姐的名字也这般好听。”闻人逡现在看待秋镜衣,有一层滤镜。仿佛无论是什么事情,高雅的低俗的,丑恶的美丽的,在她身上,都是极好的,没有任何过错的。
“阿逡……”秋镜衣将那匕首朝少年的方向一推,“你的礼物,我不能收。”
“为什么?!”
“因为,我不会嫁给你。”
少年握着匕首的手一松,神色怔怔,眼中委屈十分,声音中带了哭腔,“为什么容时不肯嫁给我,是嫌我的身份不够高贵?是觉得我长得不够好看?还是觉得这把匕首你不喜欢?”
秋镜衣叹了口气,仍想要一边保护少年刚刚萌动的这一颗赤子之心,一边又不得不好言相劝地拒绝他,“并不是这匕首我不喜欢,而是,送的人不对。你能明白么,阿逡?”
瑚意在旁边有些看不下去,毕竟是自家弟弟,就算行为鲁莽了些,可她还是第一次见阿逡如此喜欢一个女子,见不得一颗真心被人糟蹋!
闻人瑚意有些护短地上前将闻人逡的手握在自己手中,眉头一挑对秋镜衣不太友善地说道,“舍弟冒犯姑娘却有不对之处,但姑娘也不用如此狠心的回绝。孩子而已,说的话也不必如此当真!”
“姊姊……你不要这样说,我明白容时的意思。”闻人逡一扫眼中阴霾,重新闪耀着少年意气,昂首对秋镜衣道。
“我尊重容时,也明白你的意思。只是请你,还有姊姊,都不要把我当做一个小孩子。今年我已到行见兵礼的年纪,早就长大了,懂得什么叫两情相悦。今日我赠你匕首,实乃对你一见钟情,本就不该指望刚刚见面的你,能对我有同样的感觉。”
“只是,我可以等,我会慢慢来,我会让你知道我的好。”
少年眼中闪烁着夺目的光彩,如旭日初生一般,自信又坚定地说,“会让你喜欢上我,心甘情愿成为我闻人逡的妻!”
秋镜衣和瑚意都被这一番话镇住了,诚然,在两人眼中,他只是个小孩子。但此刻随着这段话少年迸发出来的气势,已如同一个真正的顶天立地的男人一般。
可以见得,日后他将会成为闻人家,最得力的一员!
瑚意笑了,这才是他们闻人家的子弟。
“哈哈哈哈!”爽朗的笑声打破了这方紧张的氛围,“好小子,姊姊支持你。容时姑娘,先前是瑚意考虑不周,没有强迫姑娘应允之意。”
一边用手亲昵地揉着闻人逡的头顶,“想来,我竟还不如一个毛头小子懂事了。”
“姊姊!”闻人逡一边躲着他姐的毒手,眼中闪出一些不悦。
“头可断血可流,不要弄乱我的发型!”
秋镜衣见气氛缓和,这件事暂时就算过去了,也笑了出来。
“容时……”
倏地门口传来一阵声音。
这声音冷冷,好似淬着千年玄冰一般,来人面色沉静如幽谭,眸色冷得好似能滴出水来。崩成一根直线的身体,立在门边,也不知听了多久。
“啊,子行兄回来了,正好正好,我们一起……”瑚意邀请他们共进午餐的话才说一半,就被打断了。
“不必,今日我与容时另有他事。”百里文山话中没有一丝的情绪起伏,面目冷淡地走了进来,眼风扫到闻人逡的时候,登时锐利了几分。
闻人逡只觉得忽然有些发冷。
瑚意的话卡在嗓子里,有些尴尬,不懂自己今日哪里惹到了他,堂堂一城县主,还得受着这般冷言冷语。
“子行,方才我已经和瑚意县主说好了,我们几人一同用饭。顺便还可以商讨下,祭山大典神女选拔一事呀?”秋镜衣疯狂朝百里文山使着眼色,他却只瞟了一眼,就兀自坐在了窗边,品起了茶。
久久也不回话。
瑚意面上有些挂不住,准备还是改日再来,正要和秋镜衣道别时,那厮终于肯开贵口。
转过头来,面上已无冷色,仍然是一片谦谦君子的模样,只是眼底仍然冷冽一片,面上的表情有些诡异。
“如此,事关神女一事,闻人小公子,在下今日便不留你用饭了。”
闻人逡面色不悦,反嘴便要同他争辩,却被瑚意在暗中悄悄按住。看着他,微微摇了摇头。
闻人逡像一头奁着毛的小狼崽,狠狠盯着这个坐在窗边说话的男人。
直觉告诉他,这个人,会是自己的威胁。
“那我下次再来找容时哦!你要记得我说过的话,记得我要你喜欢……”
“不送。”茶杯重重地被放在了檀木桌上,茶水溢了出来,百里文山面上带笑,眼底眸色冷如寒冰。
“好,下次我们再一同吃饭。”秋镜衣生怕这位闻人小公子犯起混来,这是赤化城,是他们家的地盘,定会叫自己和百里文山有的苦头吃。
是以,秋镜衣赶紧哄了句好话,顺顺他的毛。
已经在发作边缘的少爷脾气,瞬间就被这一句话安抚了。闻人逡一双亮亮的眼睛盛满了笑意,挥了挥手中的匕首,同她道着再见。
出门时还不忘示威似的瞪了窗边那个男子。
哼,容时不喜欢我,也未必喜欢你!
少年总是意气风发的,初生牛犊不怕虎。
“那我们……走吧?”瑚意试探着发出邀请。
“嗯。”秋镜衣朝窗边那男子,笑着道,“子行,我饿了。”
那只险些将茶杯捏碎的手,倏地一松,男子柔声回了句,“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