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女朋友来了!”队友趁教练没注意,朝汤立昂比划了下他背后。
汤立昂眼睛瞬间就亮了。他只是在休息间隙突然想起那张被伍恩随手拿错的卷子,想要试试看能不能把人给“拐”过来,也没想能成。
他急忙转过身去,真的是伍恩,她远远地坐在场馆最上排,正抻着一边胳膊取下肩上的书包带子。
离得远,他看不清她表情,但却隐约感到她的低气压,她平时在公共场合一定是端着肩,挺立着胸背,但现在她整个人却松松垮垮地挨着椅背,把取下的书包揣在怀里。
他又往前走了几步,想再看得清楚点。
“汤立昂给我站好,干嘛呢!好好做动作!”教练的怒音适时地传来,“最后一组了,都给我认真点!不然就留下来加练!”
伍恩歪着脑袋望向那边,大家都穿着训练的队服,可是她的眼睛却能很轻易地找到汤立昂。
盘正条顺,即使在体格都差不多的人堆里也是出众的。
他上周新剪了头发,一开始伍恩偷偷吐槽过丑,今天远远看过去却只觉得清爽。短短的发梢应该是被汗水浸湿了,很明显的水痕,腿上的肌肉也亮闪闪的。
可能是他身上的香气还没有从脑子中挥发掉,伍恩竟然无法联想到臭烘烘的咸湿味。莫名连他身边一起训练的人也一并瞧顺眼了。
看着他们活力四射的样子,也稍微体会了点其他女孩子围在操场边的快乐。即使她依然不耐听乒乒砰砰的砸球声。
发了会儿呆,突然听到有人叫她名字,抬头望去,是汤立昂在朝她招手。排列有序的队伍也在三三两两地四散开去,原来他们都已经解散了。
“我先去换衣服,你在这等我,很快!”汤立昂把手扩在嘴边喊道。
“好!”等放下手,伍恩才发现她也用了同样的动作,忍不住笑了。
同时也松了口气,是为汤立昂没有真的立马朝她走过来。想象是一回事,可又有谁流汗真的不难闻呢。
没一会儿汤立昂就重新回来了,随之而来还有舒服好闻的柠檬马鞭草的气味。
之前想对他发的脾气早就被在教室里突然出现的两人给搅和到没了影儿,伍恩摸出被自己无意间加大的力度捏出痕迹的卷子时,甚至还有点内疚。
“给你,我走了。”
“一起吃饭吧。”汤立昂朝她扬了扬手里的试卷。
“不了,明天还考试呢,我要早点回去。”伍恩扯着书包带子,恹恹地盯着脚面。
汤立昂越来越觉得她不对劲,难道是看穿他让她来训练场的把戏,生气了?感觉又不太像,倒是有点像那天拉着他闷闷走过两道街口的样子……
“那我送你。”
“走吧。”
他没有再问伍恩的意见,只是率先往场馆出口走去。等到放慢脚步,看着后面慢慢贴近的影子,心里瞬间涌起的怪异的憋闷才算纾解了多半。
等伍恩坐在车上,才想起给司机老阳打电话,让他不要等她了。结果那边支支吾吾地说本来是等着的,只是宁玫突然叫他说用车就开走了。
伍恩挂断电话只哂然地微勾唇角,所以也不用再知会她一声,毕竟只是雇主家不讨喜的二女儿。
这样一想她的人生还真是可笑。小前半生千乞百赖妄想让宁玫给自己分点疼爱,小后半生又自以为是把孟禹柯视作唯一的救赎和归处。
伍恩的眼睛突然有点酸涩,她很少自找不痛快去回味去计较,因为不用深想就能感到没意思透了。每个人都在担忧月考的成绩,可是她却不用,因为没有人在意。
在宁玫眼中她是实现她自己演员梦的傀儡,在伍含江眼中她是那个没有存在感的小女儿,在伍家扬眼中她只是个让他在社交圈蒙羞的麻烦精。
一阵热意突然贴上她的耳廓,是汤立昂的手指。而耳孔处的异物感则是他塞过来的耳机。
是他唱的那个demo。
伍恩抬头看他,没有意识到车子正驶入一段隧道,两侧的打光刚好照亮她眼角的泪痕。
汤立昂状似未觉,只是低低地几乎全靠夸张的口型说道:“怎么?我听自己的歌不行吗?”
唔又发现汤立昂新的一面,有点臭屁,越来越像个普普通通的男高了。伍恩觉得好笑地转过脑袋,她靠着车枕半睁着眼,好听的男声伴着木质吉他温润的和弦轻泻入耳。
这个版本应该重新录过,没有了视频版本里轻微嘈杂的电流音,时长也更久。
她听到汤立昂在结尾突然降低声调慢慢唱道:
“如果你正听到这首歌
那我应该如愿了
不用再等下一个冬天
让我们
在这个春天相拥吧”
过去的那个冬天是一场痛苦的蜕变,她也从锢缚的蛹衣中解脱。
如果之前是一直被别人牵动喜怒悲欢,那现在再也不用别人来在意。
她在意自己有没有念好书,也在意自己有没有经营好账号,她要爱自己,要每一天都快乐。
就从这个春天开始吧。
伍恩的心彻底放松下来,睡意也渐渐压住了眼皮。可汤立昂却整个人紧绷起来,准确的说是从这首歌播放的第一秒钟开始。他第一次体会到坐立难安的感觉,第一次登台的心率都比不起现下胸腔震荡的频次。
他虽带着私心把歌放给她听,但更多只想让她转移注意力,纾解情绪。他一直控制着自己的视线不往身侧偏移,尽量不要表现得像个白痴,但当快到结尾的时候还是没忍住将头转向了她。
车外的灯影闪烁在她的脸颊,泪痕已经干涸不见。在车身轻微到几乎无感的抖动中,她软软的上衣布料若即若离地摩挲着他的手臂,车厢里保持着绝对的静谧,他只能听到自己胡乱起伏的呼吸。
当歌里最后的琶音也归于无声后,他看见她随着弯道而无意识轻微偏移向他肩膀的脑袋,突然失了呼吸。
她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