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一定要把敌人赶出去,赶出去,我们就可以回家,家里什么都有,我的老家,现在应该收大豆喽,要不是狗日的小崽子,这会儿该囤秋菜了,很快我们那儿就要下雪,下了雪就得猫冬,杀年猪,吃杀猪菜,哎,等不打仗了,你们都去我们东北,好吃好喝的管够!”
万里长城万里长,长城外面是故乡,高粱肥,大豆香……
这是陈帆教小东北唱的歌,小东北格外想家。
打过仗的人直觉是对的,这两天除了吃得饱,就是加紧练兵,检查枪械,人人配刺刀。
在泥泞的地里摸爬滚打,磨练筋骨,多一分灵巧和力量,在战场上就多一分活下来的希望。
这一晚,四坤不知道如今具体是哪一年,哪个月,哪一日,在他离开家乡第三个年头,在他为所有认识的乡亲父老夫子亲人伙伴兄弟报仇之后的一个夜晚,无惧无畏的跟着大部队奔袭敌人大本营。
前锋部队弹药加持,打的乒乒乓乓,后续中坚力量在爆火掩护之下近身损坏敌人的设施战机弹药库,最后的力量无惧无畏的冲锋。
最后什么都能拿来当武器,缺了一根手指的四坤已经杀红了眼,分不清身上的血是自己的还是敌人的,仿佛自己是打不死的人,冲杀在最前面,四肢疼的麻木,依旧甩起手中大刀向敌人的脑袋上砍去。
他以为存在的脚掌已经失去一半,但是幻觉支撑着他一刀砍掉敌人半个肩膀。
手上沾上的血腥黏腻的让他差点握不住刀,抓起敌人掉落的袖章捆绑在手上,手在刀在。
四肢已经疼麻木了,但是只要脑袋还活着,四坤就是个杀人机器,无知无觉,无畏无惧!
这场恶斗打了一天一夜,最后什么武器都用上了,四坤觉得后背火辣辣的疼。燎的头皮都疼了,用手一摸,一手的血。
原来是他衣裳后背不知什么时候被点着了。
他木木的,知道自己今天要交代在这里了,下意识的扭头看一眼伙伴。
没找到有铁,就见一个汽油桶被炸飞眼瞅要打到陈帆哥身上。
小东北就在陈帆身后,本来被陈帆护住的,结果从小东北身后冒出一个敌人的刺刀,孩子一个踉跄摔在上面,捅破了肚皮,肠子流了一地。
他挣扎着想把肠子塞回去,想活着,想回到家乡闻闻秋收时节大豆田里的气味。
四坤来不及思考,飞身抱着汽油桶,被他巨大的撞击力带着,油桶在半空中被他身上的火苗点燃,同时改变了方向。
他不舍的回头看一眼,就见陈帆张嘴大喊什么。
可能是在喊他的名字,可是他的耳朵又嗡嗡响,听不清楚。
死死抱着怀里的油桶,他滚到敌人的阵营,火焰滚到哪里烧到哪里,时不时能听见敌人呜呜渣渣的惨叫声。
一个岛军有些官衔在身,抽出武士刀要劈他,四坤嘿嘿一笑,放开油桶扑过去,死死咬住对方的下巴,头骨被一下下击打,他已经能听到坚硬的骨头裂开的声音了,可他还是死咬着对方的脖颈,一股暖流涌入喉咙,被吞咽下去,他似乎又能听见了。
那年荷花盛开,香飘十里,江边有四坤家宝贵的乌篷船,一根绳子拉扯着,在江边飘荡摇晃……
江岸树上的鸣蝉有规律的嚷嚷,他跟小伙伴在凉爽的江水里游泳比赛,各自去偷吃食在沟里打野,滚着父亲做的铁环无忧无虑的撒丫子奔跑,回来在村口就听见母亲呼唤吃饭的声音,回家还有温暖的床,母亲给他擦身子,有爆炸声也不怕,父亲用伟岸的身躯把他护在身下……
或许他也有烦恼,三哥总是跟大孩子一起,不带他玩,大哥二哥离家多年,至今还没找到,石蛋的妹妹又想跟他们一起玩,他们总嫌弃她小,不肯带她……
这一路奔波,他从未表现出内心的怯懦和惧怕,勇气似乎从天而降,让他勇往直前。
杀了无数敌人,喝了敌人的血,为所有亲人报了仇,现在他可以回家了!
这场恶斗持续了四天三夜,这一支队伍被称为远征军又叫志愿军,上去的时候是一个独立团,下来的时候,凑不齐一个连。
但是这场战斗粉碎了岛军包围华夏的计划,在亚洲战场,岛军势力被彻底分割开,无法守望相顾,力量分散,战线太长,后勤物资紧缺,北方有苏对岛用兵,南有美帝支援,为抗战的胜利,打下坚实基础。
东亚战场从这次开始,局面开始扭转,这是后人总结。
四个小伙伴里,胆子最小的有铁,最终成了唯一活下来的那个。
跟四坤有铁相处最好的陈帆大哥,亲眼目睹众多伙伴,尤其是四坤战死,说不出话来。
他们打扫战场的时候,找到四坤的尸身,已经被烧的面目全非,和一个岛军上将扭在一起,只有烧融了的胶鞋底粘在脚掌上,有铁凭着上面的花纹和磨损特点,分辨出哪个是他。
此时他的头骨已经被击碎了,还挨着汽油桶,难舍难分。
战场艰难,接下来还有任务,领导决定暂时用汽油桶,给大多数能辨认出来的战友安葬。
那个本来要撞向陈帆的油桶,最后成了四坤的归宿。
陈帆跪在那个汽油桶前,张嘴大哭,却发不出声音。
这个临编连队运气不算好,艰难死守之后,又被后续力量冲散,编入正规军。
这支正规军队伍元帅正是当初从晋中临阵脱逃,害的小军战死的那位。
陈帆因为战争创伤,一直无法正常交流,被队伍驱逐。
“打仗咯,四坤,小东北,隐蔽!”
陈帆听到一点风吹草动,尤其是四面八方传来放冷枪的动静,就一个飞身扑倒,将身边战士护在身下,嗷嗷嚷嚷,要所有人隐蔽。
领导想把陈帆赶走,有铁不答应,好说歹说,才答应让有铁先照顾着。
“他要是再发疯,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有铁点头哈腰。
“不会不会,我用绳子捆着他呢,等路上找到合适的人家安顿他,我就给人点钱,托人照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