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于湛秋知道不是。
未来农村户口比城市户口值钱,宏观下,农业税取消,水稻补贴直接打到农民账户,农村大病医疗报销,最多可报销九成。
当然,少部分地方硕鼠就不必相提并论了,什么时代都是杀不完的。
三年奔走,一切步入正轨,火热的运动也慢慢降温,所有人总归都要回到平凡的生活。
于湛秋回归粮食部,开始就耕地问题出台一系列措施。
保证耕地红线,良田改变用途手续严苛,开荒不可毁林等等,不仅于湛秋,京都的地质研究员,农业种植研究员,都参与到措施讨论和制定中来。
百忙之中,大院收发室送来她的电报。
‘祖母将至车站接’
于湛秋看着莫名其妙的电报,随手丢开,转向老家来的信件。
说于伟业合适也好,说靠着于湛秋的光芒也罢,总之于伟业成了黄泥塘村大队长,黄泥塘村也顺应形势,改了名字,叫红星大队。
红星闪闪放光芒,一颗红星终向党,这是思想的改革也是进步。
地主于爷一家子都被下放到更远的地方去了,他们家大宅已经被搬空,现在是生产队大队部在用,还有一部分偏院被隔开做成知青点,有下乡知青被安置在里面。
就连大队的牛棚也改头换面,搬到于爷家的马棚里,说是马棚,其实比郑月娥刚跟于文朝结婚的时候住的黄泥草房子好多了。
于湛秋安静的看完整封信,翻来覆去,许久不愿放下。
小喜儿已经长大了,成了满村跑的臭小子,郑月娥三年前又以快四十岁的高龄,生了个老二,喜儿荣升哥哥,有了个跟班弟弟。
老二的名字也没多好听,叫于爱党,相信于伟业要是有足够多的孩子,建国志强志刚红星红梅都能用起来!
办公室的灯亮到晚上,于湛秋才起身下班,往住处走。
刚走到家属区门口,就听见有人在那嚷嚷。
于湛秋走近一看,不是于张氏又是谁?!
于文朝好样的,永远都把女人推出来冲在前头。
此时于张氏没有了当年在黄泥塘村的干脆利落,浑身衣服皱巴巴,原先只是花白的头发如今全白了,凌乱的在寒风里乱飞。
她对自己的仪表浑然未觉,坐在地上抚掌大哭,干打雷不下雨。
“亲奶奶来了,孙女躲着不见,这还是人干事儿吗?
我养了你十五年,你就这么对我一个孤老婆子,你就不怕天打雷劈嘛~”
尾音还带着唱腔,于湛秋连面都没露,直接招呼人去喊小兵。
于张氏还在唱念打坐。
“丧尽天良的丫头诶,天老爷都不得放过你呕~”
话音没落,只感觉周围气场有变,于张氏还没反应过来,几个小年轻已经冲上来,老鹰抓小鸡似的,抬起她的四肢反剪到身后,摁在地上,想宰年猪似的。
“哎哎哎你们要干什么?我是你们于湛秋于部长的亲奶奶,放开我,阿秋知道你们这么对我不会放过你们~”
“老太太,无论你是谁,宣扬封建迷信思想都是不对的。”
“就是,我看还需要好好上一课,进行思想教育。”
“罗老三,这里是家属区门口,人来人往的,不要在这妨碍别人,走吧!”
“得嘞!”
于张氏在家被于文朝劝了半年,又花了半年做心理建设,刚到于湛秋单位宿舍大院门口,连一个照面都没打,就被人带走了。
于湛秋出去转悠了一圈,到国营饭店解决晚饭,才又一脸懵懂的回来。
门口保卫科小哨兵把刚才于张氏被人带走的事情跟于湛秋说了一声。
于湛秋笑道:
“怪不得被带走,肯定是哪里来的骗子,我祖母早在很多年前就跟我们划清界限,跟我那个停妻另娶的父亲走了。
我父亲娶的华家小姐,你们应该都听说过,他是资产阶级,我是无产阶级,我们背道而驰,就不是一路人。”
小哨兵知道自己说错了,闭口不再提,家属院围观吃瓜众人没吃到满意的瓜,寡淡无味的散了。
于湛秋以为于张氏打头阵未果,之后于文朝会亲自上阵,没想到这厮挺怂,再没来过。
没等到于文朝倒是把华家人等来了。
华清早在三年前,就因为身份背景问题,从家属区搬了出来。
当时于文朝想要离婚自保,华清说什么也不肯,京都这边使了好大的力气,才把华家领头人物扳倒下放,之后华清想离婚,关系都撇不清了。
于文朝跟华清一起,下放到泥塘子里围滩涂造田去了。
于文朝那两个孩子也快二十,到西北当知青去了。
之后两个孩子如何,于湛秋就不再管了,全凭运气。
一晃又是三年,领导的身体越来越差,禁锢在最高层头顶的枷锁渐渐松绑,大部分人表情慢慢回温,于湛秋的工作开展也出现重重困难。
她知道,未来等着她的没什么好事。
“手头工作都在这了,这几天我不在,你盯着点。”
于湛秋的小秘书邵文华被领导委以重任,顿觉肩上的担子沉甸甸的。
“是,请领导放心,保证不出差错。”
于湛秋这些年近乡情怯,一直没有回家。
认真想想,是她太过不孝了。
从十六岁上大学至今十多年,她只回过一次家。
之前郑月娥来信还会催她回家,催她结婚,后来知道她身居高位,来信就不再唠叨那些,再后来,于伟业的来信里,能看得出,措辞都是小心斟酌过的,说话带着客气与不太明显的卑微。
她其实有过一次准备回家的,还准备带人回家,可惜阴差阳错错过了。
现在这么多年过去,她还是孑然一身回去,也不知道郑月娥还会不会唠叨她。
简单收拾了两身衣裳,于湛秋坐上专列,带着随身勤务兵,以下基层验收革命成果为由,一路南下。
中途不乏有各路火车给她的专列让路,从前漫长的,还要中转的路程,现在硬生生缩减了大半。
到达赣城的时候,才过了中午,火车站已经被清场。
县里的,委员会的,各机关单位的,站在月台上,仿佛等候领导检阅的卫兵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