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制定好策略,加派人手大刀阔斧开干,把领导的要求落实个彻底。
这趟洗劫从上而下,有一个算一个,闻风可动,任他官有多大,权势有多大,一巴掌就拍到泥潭里去。
没有人当差没关系,砸烂所有差事,一切交给热血的书生们。
自古书生造反三年也不成,但是书生要作乱,一夜之间尔!
少年人心里没有曲折,只有对错,三观不稳,极易受鼓舞,横冲直撞,一切牛鬼蛇神都能乱拳打死。
于湛秋坐在书桌前,看着书案上起了个头的举报信。
窗外从夕阳西下,到华灯初上。
晨曦再次照耀在这片大地上的时候,街上又是另一番光景。
民众眼里没有了恐慌,也没有了卑微,仿佛浑身傲骨都是铁打的,仿佛这片土地的主人就是他们。
哪怕衣衫褴褛,哪怕食不果腹,但是所有人眼眸里光芒璀璨,满怀热忱。
无论是扫大街的,还是掏粪坑的,乃至乡下种地的,都恨不得拿出十二分精力,把所有事做到最好最精,领导说了,这是他们的国家,他们才是这片土地真正的主人。
你看那些当官的,坐办公室的,资产阶层的,现在都被推翻了。
见到官老爷再也不用下跪了,也不用担心地主老爷收了他们的土地,就连进城买个针头线脑,售货员也不敢对他们甩脸子。
这些才是当下压在他们头上的无形大山,如今终于被搬开,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
于湛秋走在这样的街道上,仿佛浑身都充满了力量。
相信经过这场浩浩荡荡的运动,振兴华夏才真正的提上日程。
曾经的精密仪器厂已经停摆,门口的民资招牌被砸烂在地上,还有火烧的痕迹。
保卫科形同虚设,樊厂长的办公室被学生们冲击彻底,所有曾经当宝贝的文件,档案,全部拉出来付之一炬。
褚海潮这些日子一直在医院,小王压着他不让走,一直到伤势彻底好了,整个人都胖了一圈,才回到工作岗位。
回来之后就发现他的研究室被人毁了,他的心血,他所有的研究资料都在里面。
这会儿褚海潮还在研究室痛心疾首,于湛秋已经拧开他的宿舍门。
所有不合时宜的东西都收了,只有一身西装,洗干净挂在床头。
那是他们最后一次一起去老莫餐厅吃饭,褚海潮为了表示重视,穿过的。
只是当晚回家,就遭受袭击,上面染了血迹,淡淡的,可能洗过了,但是没洗干净。
于湛秋的几个跟班找了过来。
“于部长,您说的就是这间宿舍的主人?”
于湛秋点头。
“藏有西装,这是典型的小资阶级,享乐主义作风,必须下放到基层,接受劳动,重新改造。”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褚海潮从研究室出来,就见他的住处围了一堆人,赶紧大步跑过来,大声质问。
可是没有得到任何人的答复,他已经被按在地上。
“褚海潮,这身西装是不是你的?”
有人大声询问,褚海潮抬头,一直背对着他,站在他床前的绿军装身影转过来,他才看清来人。
“阿秋!”
“闭嘴,我们于部长的名字也是你叫的?”
“不怕告诉你,我们于部长亲自检举揭发你,享乐主义小资作风,发话要将你下放,接受劳动改造。”
有人隐约知道于湛秋和褚海潮的关系,大声把事情原委快速说了一遍,就是为了撇清两人关系。
褚海潮不敢相信的瞪大眼睛,看着于湛秋,眼里水光流动。
“他们说的是真的?”
于湛秋点头。
“你这身西装,还有你为民资工作,都是你洗不掉的污点,打倒一切牛鬼蛇神,你也不例外。”
不乏有人想扳倒于湛秋,正准备从褚海潮下手,可惜于湛秋太狠,先人一步壮士断腕。
对方不死心,压着褚海潮的脑袋追问。
“我还听说你会外语,说,你有没有海外关系?”
说话功夫,褚海潮的住处已经被翻了个底朝天,所有的笔记,信件,照片,都被翻出来。
可惜都没找到切实证据。
于湛秋等人闹够了,也闹开了,才挥挥手。
“安排下去吧!”
“是,于部长!”
褚海潮从知道是于湛秋举报他,就一言不发,被人打了也不吭声,一双泛红的眼睛,死死盯着于湛秋,眼泪无声的往下掉,他似乎听见自己后槽牙咬合发出的‘咯吱咯吱’声,又错觉以为,那只是自己的颤抖声。
“阿,阿!”
褚海潮张了张嘴,试图找到自己的声音,想要再喊一喊阿秋的名字。
明明他们最后一次约会的时候,还甜蜜如斯,他们亲吻的意乱情迷,在不开灯的宿舍,他曾以为他们会一直到地老天荒。
可是现在阿秋在说什么?
他要被送走了!
送到哪里?她不一起吗?
他们以后还会再见面吗?
死生契阔,人死了,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难道阿秋不怕吗?他一个大男人都怕的颤抖。
可是为什么?阿秋一言不发,站在那里,纹丝不动,仿佛冰山白雪,孤傲清冷。
阿秋!阿秋!
褚海潮什么都没来得及收拾,就被扭送着往外走。
他挣扎着想喊爱人的名字,可是怎么也发不出声音,只能拼命的扭头,想要再看她一眼。
或许今天的一切都是他的错觉,或许下一秒,阿秋就能喊停呢!
褚海潮浑浑噩噩,不知是惊吓还是寒冷,他浑身颤抖,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说不出。
迷迷糊糊,被人扔上一节拉煤的车厢,车厢里到处都是人,声音嗡嗡咋咋,让他头痛欲裂。
他冷的牙齿都打颤了,阿秋还不来。
不知过了多少天,也不知被人推搡着走了多少路。
有时候是黑夜,有时候是白天,空气越来越潮湿,阳光越来越刺眼,天也越来越热。
他感觉自己身上的汗,出了一轮又一轮,干了又湿,湿了又干,最后硬的像老咸菜,挂在身上,还带着馊味。
他已经不在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