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像梦一样过得飞快;转眼间,认识不到一年的同学们就要被一次重大的人生选择给分开了——那便是文理分科。
这一次的选择与之后大学的专业选择息息相关。看着这帮懵懵懂懂的孩子们在一张小小的纸片上决定着自己的人生命运,其中甚至还包括自己的女儿,主任真是颇有些感慨。
一般来说,大部分同学都会去选择专业选择更为广泛也更具有应用价值的理科。选择文科的要么是些数理化实在太差的人;要么就是遵循家长意见的女孩子们;或者就是些艺体生——他们虽然也有选择机会,但基本上都不会作死去挑战理科。
班主任告诉同学们,要大家结合自己的强势科目综合考虑进行选择;他还顺便告诉同学们,三班以后依然是文科班;选择文科的同学会依然留在这里,而选择理科的则会被分到隔壁班去。
同学们各自选择和讨论着;各有各的想法和理由。
小飞毅然决然跟着方子就填上了理科。
方子问他:“你理科很强吗?”
小飞却无所谓地笑笑:“我考虑文理,还不如考虑锡纸呢!我选文选理都没区别;反正以后肯定带专,我妈都想让我直接走单招得了。”
“我选理,因为我的爱豆就学理!”金泫雅美美地从笔袋里拿出个明星照片亲了一口。
“你可看清了嗷!那是学理还是学理发啊?”王来顺转过来吐槽她,却是不小心把手中烧饼的油蹭到了自己早已填好的选理的单子上。
“你可别小瞧我爱豆!”金泫雅不服撇嘴。
“我和小涵都选文了。”脱缰凯转头看向赵德柱:“那德柱肯定也是。”
那文理加起来不到一百分的鹰眼倒是瞅着单子仔细观察了半天,又颇为认真地纠结了起来:
“那我也不偏科呀?我文理双修可以吗?”确实,每一科平等的差也是一种不偏科。
“你还文武双修呢。”前桌艾珊珊转过来吐槽,却好像少了些往日的活力;她替鹰眼转正了桌上的单子:“单子都拿反了,鹰眼。”
“珊珊,你也选文呗?”脱缰凯关心她。
“那我也没办法选理呀。我理综比你好不了多少,然后数学比你还差啊。”艾珊珊叹气。
“那你和方子不在一个班了?”赵德柱也转过来问道。
艾珊珊懒懒地把下巴放在后桌鹰眼的书堆上:“小声点嘛……”
“那你们异性恋呗。”鹰眼转转眼睛,蹦出了这样一个词。他看看这看看那,倒是也随波逐流地勾选了文科的选项。
“那叫异地恋,况且其实也没异地啊。”脱缰凯无语纠正,却又关心起了艾珊珊的情况:“那你俩现在到底恋没恋啊?”
见艾珊珊摇摇头,赵德柱便鼓励道:“那你早点把握机会啊!最后几天了!”
艾珊珊居然真的抽出了一封信;她看了一眼前排,却又摇摇头,还是把它收了回去……
前排,这会好多人已经交了单子,却也有人还在纠结到底选什么,赵静梓便是其中一个。她哪怕再努力,排名却还是被越来越拉垮的数理一路拖了下去。那数学成绩怎么也提不上来,飘飘摇摇地在一百一左右晃荡;那个理综更是凄惨,题难的时候考到200分都费劲。
“选理呗!你不是想学宇宙社会学吗?我觉着你到时选个不喜欢的专业学着也没意思。”司马一给她打气。
“何不食肉糜啊?”叶青竹言简意赅地反驳司马一。她觉得,兴趣对普通人来说还是太虚无缥缈了;这是他这个学习全能家世又好的孩子永远也不可能共情的地方。
叶青竹虽然选了理科;却颇为关心地拉住赵静梓的手,劝她还是选择文科更为保险:“现在你看着劣势还不太明显;但以后万一追不上来,后悔都太晚了。”
司马一看着她们,正考虑还能说点什么;班主任却在此时敲敲门叫走了他:“司马一,来我办公室一趟。”
后排三傻倒是开始担心了起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们早上去抽烟的事;可那班主任看起来却不太一样,似乎比往常更为严肃凝重了几分。
“咋了这是?”赵德柱转向脱缰凯。
“他不会…真选文科了吧?”脱缰凯倒是不知道怎么想到了这个可能性;之前问起司马一时,他好像就说过要选文科来的。但脱缰凯还是觉得奥数冠军都选文科去了未免有些太扯淡了,便又自我否决了这个猜想:“不会吧?不可能啊?”
“咱去看看不就知道了?”鹰眼倒是带着头就摸到了办公室门口。
结果居然还真是。办公室里围着一圈老师,七嘴八舌地指着那张自愿选择文科的单子劝司马一改变主意。话题中心的司马一自始至终却不存在什么胆怯或动摇,只是静悄悄作出一副谦卑的样子等他们一个个说完。
“司马一不会真是为了咱几个吧。”脱缰凯十分担忧。
“哪怕真为哥几个,那他学啥学不好啊。”赵德柱倒是一点也没担心的意思。
“他选那前也没问过他鹰爹意见啊?又不像我。”鹰眼撇嘴翻白眼,他才是为了兄弟选择文科的那个人。
“不是你真就……司马一和咱能一样吗?人是奥数大赛冠军啊。”脱缰凯急得整个人都有些颤抖。
“你们吵吵什么?都回班级去!”老师们注意到了门口的响动,便打发三个人回了班。
“我放个水去!”鹰眼却是跑去了厕所。
“懒磨上驴。”赵德柱嘲讽鹰眼。又拍了拍真的在为好兄弟心急的脱缰凯,帮他定了定心:“担心啥?我觉着司马一肯定能处理好这种事。”
“唉也是。”脱缰凯听着赵德柱这样说,却也觉得是这么个道理。和司马一相处这么久了;虽然有时候他那想法确实令人捉摸不透,但他的理智和靠谱却是一点也不会缺席。
鹰眼放完水出来,却被大聪明一把拉住,拽到了校长办公室的门口。
“啥事啊?聪明哥?”鹰眼不解。
“话咋那么多呢?把门给我看住咯!”大聪明用扇子敲敲鹰眼的头:“完事门里边发生什么,你都没看着啊。”
鹰眼撇撇嘴站在门口。看着那大聪明去校长办公室翻乱了什么文件,又慌慌张张用手机发了条语音:“徒弟,差不多了!”
大聪明跑到门口,颇为自信地摇摇扇:“叫你栽赃我!好了鹰眼,待这看好戏吧。”
鹰眼转转眼睛,不知发生了什么;他挠挠头,狐疑地观察着情况。
之前,高二五班丢了东西,脱主任便去根据情报抓住了大聪明和刀疤。
“咱班级里丢东西是不是你俩干的?啊?”脱主任训斥。
“主任,真不是我俩干的。”这一个刀疤和一个斜眼这回可真是太冤枉了。
“哎呀?我拿脚后跟一想就得是你俩!”主任不听他俩的解释:“好好反思反思吧!”
“这南村群童欺咱俩老无力啊!”大聪明委屈摇扇;却又想到了一个损招:“咱俩这么办;我去校长办公室随便翻乱点什么东西,然后你去叫脱主任去校长室……”
“开干!我玩得就是真实!”刀疤跑到了主任办公室;接着师父发来的信号便敲了敲门,故意压低声音道:“脱主任,校长找你去一趟。”
“啊?校长找我?我去一趟。”脱主任推推眼镜,合上了面前的电脑屏幕。
司马一却比脱主任前一步到了校长办公室;他和校长两人并排走着,气氛颇为凝重和压抑。校长到了门口,却要司马一进去先等等。
鹰眼起先以为是人有三急,没想校长真的拿着些文件回了办公室。接着,鹰眼居然听到了校长的拍桌咆哮:“你对学校再不满,扯坏桌上的档案袋是什么意思?”
“校长我真的没有。”司马一解释:“来前就这样的。”
“走之前啥样的我能不知道?”校长咆哮:“你别太把自己当回事!这件事公事公办的结果就是记过处分!那处分跟你一辈子的你知不知道?”
司马一正想开口,一脸懵逼的脱主任也来到了现场:“校长,我来了。”
校长瞥一眼司马一,却又转向脱主任:“脱主任,你这好学生把小婷老师档案拆了,翻得乱七八糟。”
“栽赃给他了行啊?”大聪明摇摇扇;刀疤却也在这时来到了现场:“这不得被校长打死?你这计谋太狠了也。”
门里的校长继续训斥着司马一;感叹他不知有多好的机会和前途摆在眼前,却想亲手把它毁掉。
司马一人都傻了,他真是一脸懵逼却百口莫辩。
校长主任劈头盖脸的训斥很快到来了:“我想开除你随时都能开除!你这已经是性质十分恶劣的行为了你知不知道?”
门口目睹一切的鹰眼急啊;但有大聪明和刀疤的死亡威胁在,他却依旧不敢逞这个英雄;何况他觉得自己哪怕有勇气在,也什么都做不了……鹰眼有了些莫名的愧疚;他又怂又没用,只能习惯性地做一个活在阴影里的卑鄙小人。
想着想着,鹰眼居然看到了个有点熟悉的身影,好像已经在这里盘旋了一段时间——那是鹰眼的同班同学胡响,一个总是靠着窗胡思乱想的人。
胡响居然也看了过来,鹰眼拼命用眼神示意他。那胡响也不知明白没明白,却是不知跑向了什么地方。
校长说累了便是主任继续表态;他比起愤怒,更多的却是失望:“你一天调皮捣蛋的我也不说你什么,但这么大事上你还在这任性在这糊涂?学校是游乐场啊,一天天到学校里跟着你那狐朋狗友搞破坏来了?司马一啊,你说你学习那么好你怎么那么爱跟他仨玩啊?”
“我不和他仨玩我tm跟你俩玩啊!”这是一直忍气吞声的司马一第一次反抗——为了保护他的三个好兄弟。他声音不大,却颇有一种不畏强权的坚定。鹰眼听着这话的一瞬间,满满的感动和愧疚一下子敲响了他的心弦。
“啪!!!”
校长抬手就给了司马一无比响亮的一巴掌。
这一刻,一切的怯懦似乎都荡然无存了。鹰眼不顾一切飞奔到了校长办公室里,带着哭腔大声喊叫道:
“真不是司马一!我都看着了!是刀疤和大聪明!”
“做戏做全套吗?”正在气头上的校长扯过司马一的衣领强迫他站稳:“还想栽赃其他同学?啊?”
“校长主任!我把监控室录像给拷来了!”胡响居然拽着个u盘及时来到了现场。
“你终于带了点有用的东西!”主任赶紧拿过u盘插在了电脑上;监控画面里,果然是大聪明翻乱校长东西的场面。
“行。”校长坐在电脑前,半天才缓过劲来。他果然不会道歉,只会给学生和下属发布任务,然后再打发他们滚蛋:“司马一,哲大发来的保送相关文件,拿回去跟父母好好看看好好想想。脱主任,你把这些文件拿去档案室让他们处理,赶紧把这事压下去;然后让那俩学生赶紧滚我办公室来!”
脱主任命令学生会,很快就抓来了仓皇逃跑的大聪明和刀疤。
司马一和鹰眼出了办公室,此时连晚上的放学时间都已经过了;楼道里很是冷清。鹰眼怯怯地拽了拽司马一,他的脸上依然挂着点泪珠。
“你怕大聪明来找你啊?”司马一整了整被弄乱的头发,却也好似哭过一般地吸了吸鼻子。他白皙的脸颊上,红色的巴掌印依旧依稀可见。
“我不是!我这……”鹰眼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现在的心情。
“说开了就好。鹰眼,真是谢谢你啊。”司马一笑了笑,似乎还是那样的镇定和坦然。
晚上睡觉前,鹰眼脑子里还回荡着之前莫名的恐惧。
他果然做了个噩梦。梦里,他走在小巷里;看到两个壮汉对着一只小奶牛猫又踢又打;它蜷缩成一团,无助地哀嚎。鹰眼朝着它拼命跑去,哭喊着让他们停下来;可那路程似乎有无限长,他只能看着那大皮鞋向小奶牛猫最脆弱柔软的腹部狠狠踩去……
鹰眼惊醒了,宿舍很静,却似乎真的有着轻微的抽泣声……他邻床的司马一正缩在奶牛图案的被子里低声啜泣。
鹰眼的心一下子变得柔软又脆弱,他拎起大鹅,轻手轻脚爬到司马一的床上。
司马一好像愣了一下,却默许鹰眼来到了他的身边;又温柔地抱住他,拍拍他,小声给他唱着不太好听的摇篮曲:
“sleep,sleep,oh my baby……”
司马一没有说话,却微微颤抖着,少见地暴露出了脆弱。两个人在寂静的夜里紧紧贴着,慢慢停下了哭泣和颤抖。
赵德柱突然起夜的动静打破了寂静,吓得二人一个激灵。司马一慌慌张张地扯过被子把二人埋了进去,掩饰住了彼此之间的秘密。
两人面对面凑得极近,周围的一切动静似乎都变得极为明显,甚至听得见彼此的呼吸和心跳。两个人悄声听着四周的动静;听见赵德柱来到厕所,锁上门,点起烟,他们都不禁偷偷笑了。
“回去睡吧,他一时半会出不来。”司马一说着悄悄话。
鹰眼掀开被子爬了回去,却把大鹅塞到了司马一的怀里。
司马一把那只大鹅抱得很紧。他不禁想到了自己曾经给鹰眼编过的故事。此刻,他对它,好像也同样产生了些相信和喜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