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学校时,孟沂安捏着手里的发卡,突然问段启峥,“段总,你为什么…会资助我们支教?”
段启峥从清醒的思绪中抽出来,偏头看了孟沂安一眼,沉默了几秒。
脑海里闪过去年出差时,偶然开车路过的那些破旧的小村庄。
他在高速路上的豪车里坐着,平静的扫视着桥底下和他的生活仿若相隔两个世界的地方。
那是淡漠的他心间微动、泛起丝丝点点的感触的开始。
后来有一次偶然,他在工地视察时,穿着昂贵的西装坐在水泥地上,和一身黝黑、沾着泥土的工人一样吃着普通油腻的盒饭。
在灰尘满天的环境里,那些善良勤劳的工人用质朴的语言和他交谈,聊了几句后,不知怎的,段启峥和他们突然说起城市与农村的区别。
段启峥问,在农村里的生活是什么样的。
工人垂下拿着盒饭的手,看了看蔚蓝的天,说,他也不知道其他地方的农村和他们那里是不是一样。
在他们那个比较贫困的地方,有苦有甜。
普通家庭就是普普通通的过一辈子,家里有点钱,就送孩子去念学,让孩子以后养得活自己。
没有钱的,就让孩子早早的辍学,觉得孩子还是应该读书的,就让女孩回家,男孩继续上学,觉得读书无用的,实在又没钱的,就干脆让所有孩子留在家里干农活。
有些人家,世世代代,没有出路。
农村里的吃穿住行和城里的随便一家都差远了,卖的东西少,买的人也少。
像他小时候,一颗糖就能够让他放一个月,才不舍的吃掉。
农村的生活在物质上和思想上都是狭隘的。
每个人的思想,都是禁锢住的,不敞亮。
只有那一望无际的农田,和连绵起伏的山区是宽阔的,是舒展的,但是同时又像一张大网,把里面的人牢牢束缚住。
他们在里面,可以到处跑,四处撒野,自由自在。
但是有得有失,有了简单与纯粹的同时,其他的方面也只有简单。
他当时觉得一辈子这样过也挺好的,但是直到他娶了媳妇儿,生了几个孩子,发现只靠着那一亩三分地养不活一家人。
妻子生病没钱。
孩子上学没钱。
他不是好吃懒做的人,每天顶着大太阳,面朝黄土背朝天,也还是没能扛起家庭的重担。
于是他上城市里来了 。
虽然现在也苦,但是赚的钱有余地了,每天吃的饭,也比之前香。
他笑中带着点哀叹,说,他算是村子里比较上进、思想比较开明的人,觉得要担起家庭的责任,要让子女和妻子过上好日子。
至少要每个人不愁吃喝,孩子不愁没学上。
但是有一些人就和他不一样,不仅好吃懒做,还打老婆,不让孩子去上学,这在他们那个落后的地方是常见的事情,而且很少有人会觉得这是不对的。
工人向段启峥娓娓说完许多话,沉默良久后,自顾自的叹了口气。
段启峥吃完最后一口饭,当时心里就隐隐有了恻隐之心。
他本是一个不知人间冷暖的商人,从少年时期起,心里唯一在意的,就是为死去的母亲生前受到的痛苦和欺辱都讨要回来。
可那天听完那个工人和其他工人的话,他竟然独自一人开车去了京城外偏僻的小村庄里游走了半天。
那些孩子稚嫩的脸庞和怯懦打量的目光,还有身上破旧的衣服,让他突然心生怜悯。
所以回去之后,就向一些贫困地区捐赠了学校。
之后又听闻京师大每年都会去外支教,他便找到校长,和他商谈了这次大规模的支教。
他的确是冷漠的,但是冷漠的外皮下,还有属于正常人的体温,和一层不太明显的善良。
对于孟沂安的问题,他淡淡的说,“钱多了没地方花。”
孟沂安被噎了一下,鼓着小脸抿了抿唇,小声的反驳,“瞎说。”
段启峥听见她的嘀咕,嘴角轻微的勾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