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说七杀一阵连比划带嘀咕,把个慕子煜忽悠得找不着北。
只说明道心两兄弟。对于这位界主齐麟勋,兄弟俩都有些陌生。一不曾赶赴大典庆贺,二未曾打过交道巴结,以至于他长什么模样,也是如今方才得见。
两人辇下二十步站定,插手施礼:“北凝玄天门长老,明道心(明悟心),见过界主。”
虽这两人仍是孩童模样,齐麟勋却是见怪不怪。他抬手虚扶一把:“两位长老少礼。听手下汇报,此地有修士争斗,波及甚广,影响颇大。因牵扯北凝,北清两域门派,怕事态失控,故本座特亲自前来。两位……”,他左右一看,见这满目疮痍,尸横遍野,面露惭色,不忍再看,只问:“星海两位少主何在?”
待被说明目标所在,齐麟勋起身下辇。只带左右五六人,赶到面前。
两千神乌军,连着七杀一众皆以军礼参见,齐麟勋倒是面不改色,目不斜视。
他一路行至辇前十步这才停下,轻巧抱拳施礼:“北辰界主,齐麟勋。恭迎两位少主大驾。”
他说完这番话,将目光一转,直直落在明初心身上。慕子煜观他神情,似喜非喜,似忧非忧,便如镜中观花,水里望月。饶是慕子煜自诩阅人无数,却也说不清,道不明,只是心中提了谨慎,暗道来者不善。
此时虽有千百人目光聚集自身,齐麟勋却独独对慕子煜产生兴趣。他只轻轻抬头,就瞧见被南北六星,北斗七星拱卫中央的聚魂少年。他心里大奇,但面上不露,冲他微微一笑,以表善意。
可怜慕大公子自惊自疑,却是会错了意,直吓得汗水涔涔,心惊胆颤,手足无措。齐麟勋若再多看两眼,怕是能活活看杀了他去。
慕子煜终于明白,当初小冤家怎的只是听到老婆大人真名,就吓得屁滚尿流,只说要走。
如今他也想走,可哪里走得掉?
这时听得辇中银璃儿高声:“界主客气了。我等是晚辈,本该我等前去拜见的,奈何任务紧急,容不得耽搁,倒是让您不远万里而来,失礼,失礼。”
左右持金钩把围帐一分,银璃儿显化人身,后面跟着墨鸢儿,慢步走下辇来。
刚才已经见过墨鸢儿人身,可如今再细细观来,却是大有不同。
只见她们:一个是望舒掌中珠,桃李自芬芳;一个是羲和心头宝,豆蔻染年华;一个是月华流照点明珠,清雅高洁,白璧无瑕;一个是温煦柔波拭琳琅,小巧玲珑,似玉如花;姿色若天仙,国色比天香。此间若有可比者,唯徐娇娘梳云掠月,弃刀换装。
这二人都着一身款式相同的广袖披霞裳,腰缠一根流水明玉带,走起路来衣带飘飘,惊若天人。
齐麟勋身侧之人皆不敢直视,纷纷垂首敛目,闲置一旁。
此般风华看得下方徐娇娘心痒难挠,又爱又妒,只恨不得冲上去抱起来左右舔舔。天灵哪里不知她的心思,笑着打趣:“莫想莫想,这两个是“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
徐大姐忙问何解,天灵却是卖起关子不肯直言。
那几人客套毕,直入正题。
齐麟勋惭然:“在下忝为北辰界主,却是治理不当,管理不善。以至界域动荡,生灵涂炭,实在失职。回去定严加约束,认真反省,妥善治理。只是惊动了星主大人,实在惶恐。敢问两位少主,星主大人有何指示?”
银璃儿道:“界主休要过于自责。北辰界域辽阔,势力众多,管理不过来也是有的。况且这只是几个门派之间的私人恩怨,更不用界主亲自出面。只是这玄天门中有一弟子,颇得我家帝君看重,是以特遣我等前来保护。”
她伸手一指慕子煜。慕子煜只得硬着头皮出来拜见:“晚辈慕子煜,见过界主大人。”
齐麟勋听原来如此,松了口气,虚扶了慕子煜一把,正要再和银璃儿客套客套,顺带探探这“颇为看重”到底是多重,却听银璃儿又道:“想来此间之事,界主已听过我手下之人汇报了,本不想惊动界主的,不过……”
银璃儿说到这儿,忽一旁空间破碎,又走出个男子,着一身瑾枫阁服饰。只是这衣服用料讲究,装饰不俗,这人又是气度不凡,雍容自在,一看便知是个人物。
他笑呵呵施礼:“遵少主吩咐,人已带到。”
随即就见他身后有数名瑾枫弟子牵着一串人走出来。那一串不下数千人,且无论男女老幼,都是捆手缚背,锁肩戴枷。更有甚者还被下了禁制,上了刑具。
齐麟勋看那男子一眼,很是不解:“林阁主,这都是些什么人?”
林奚,现任北辰瑾枫阁大阁主,乃是位灵级不灭金身境初期,实力不俗。
林奚冲他笑笑,抱拳见礼,却是不说话,只在银璃儿下手站定。
银璃儿微笑点头,正满意着瑾枫阁的办事速度。可晃眼一看,不由愣住。这群家伙居然连人家养的鸡鸭猫狗都一并捉了,不少弟子还扛着桌椅板凳,茶几妆台,笔墨纸砚,杂七杂八。
她忍不住暗暗腹诽,心想这瑾枫阁的真掉钱眼里了,自己只叫拿人,可没让抄家。
银璃儿努力不去看,不去想,深吸口气,正起神色,大喝一声:“北辰界主齐麟勋,接诏。”
齐麟勋听此言心神俱震,足有一分钟的功夫才回过神来。他慌得冷汗直流,忙不迭躬身控背,抱拳成礼,伏首听宣。
银璃儿探手向前,掌心朝天,但见风起云涌,天地失色,黯淡无光。此时却有一光,自九天之上破空而至,落于银璃儿掌心。
此光犹如夜中明月,正午烈阳,夺人眼目,摄人心魄。其中有一紫金卷轴,上有龙章凤篆,灵文神语。此卷一出,在场众人无不心神摇曳,只觉有无上威压俯视而下,不由纷纷垂首,个个低头。
徐娇娘大汗淋漓,饶是体内有天灵坐镇,却也扛不住那股无可抵挡的浩瀚之力,几欲要五体投地,匍匐下拜。
得亏天灵护持,徐娇娘虽是被那威压逼迫得单膝跪倒,却能抬头张望。见那卷轴炫目夺魄,她不由得浑身绷紧,问道:“姐姐,那是什么神物,这般厉害!”
天灵记忆里还有这东西的存在,长出口气回道:“灵主诏。这玩意儿你师父也有,没什么厉害的。”
徐娇娘汗如雨下,落在眼里刺得酸疼,却是没法动手去擦:“怎得有这般威势?”
“其实这玩意儿并非实物,之所以有这般压迫力,因其乃是神位灵威具现所化。见诏如见人,你可当作这是紫微帝君亲临于此。诏书遵灵主意志,其中所述之事,万物皆聆。只有极重要的事,才会颁下此诏。凡是不遵诏令者,均以大逆罪论处。”
天灵语气很是随意,并不将这东西放在眼里。她想了想,又补充道:“这玩意儿也有自己的意识,自持身份,傲得很。不是什么鸡毛蒜皮,狗屁倒灶的小事儿都能驱使的。”
她这话刚说完,徐娇娘就听得银璃儿声音在耳畔响起。
“灵威神显,天道苍苍。中天太上无极紫微帝君,诏:经查,北辰大陆,北清域,有:青霄宗,霞云谷,黑山阁,紫林门,赤水宗共五大门派。于北辰大陆界主选举之期,勾结外敌,搅乱天地,荼毒生灵,谋害师门。证据确凿,罪无可恕,现令:北辰大陆界主齐麟勋,依法论处,严格调查,凡有牵涉其中者,绝不姑息。又闻,近日北辰大陆有逆贼作乱,祸害一方,滥杀无辜,以至人心惶惶,社稷不稳。现着令:北辰各域不得擅动,以免逆贼逞凶,再生事端。以上,由界主齐麟勋全权负责行事;北辰瑾枫阁大阁主,林奚辅佐。务必彻查逆贼,以保社稷安稳。盖有违令者,皆以大逆论处,流放混沌,终身不得返回。”
此诏,北辰大陆凡有灵智者皆闻。一时间是大陆震惊,八方雷动。
洛千星上次如此正式的下灵主诏,是三千多年之前。那时候洛大少爷已经放权于四方界主,专心经营星海,以备外敌。没想到天灵小姐突然离奇陨落,南天大乱。洛大少爷不得已以雷霆手段镇压,又硬把凌天剑宗和罗天门合并,用以辅佐南天界主,方有如今南天大陆的繁华稳定。
齐麟勋一听到“勾结外敌”,就被吓得脸色苍白,惴惴不安。可听到最后却是心情激动,满面红光。还好他境界够高,把持得住。强抑心间激荡,行礼领了诏书。
齐麟勋当上界主不过短短十数年,如今连各个界域的老底都还没摸清。一些举足亲重的大门派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更是一团乱麻。虽贵为界主,可行事起来颇有些束手束脚。
眼下有此诏,有洛千星扛着,他就有借口大胆整顿一番。顺带把不顺眼的按下去,把想用的抬起来,好好的“彻查逆贼,以保社稷安稳”。
想到这儿,他突然去看了眼那护卫重重的聚魂少年,福至心灵的,把那句“颇为看重”几字弄明白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