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焦急的人声喧闹不止,颜笑薇被颜颂真态度强硬的给推出了房门,她推开丫鬟想要上来搀扶的手,神情呆滞的摔坐在门口的台阶上。
有人影自前方笼罩过来,颜笑薇以为是大夫,她抬眸,看到的却是神色复杂的安灏舟。
“如果你是担心退亲的事情,放心,我不会忘的!”
眼看着女孩眼中的光亮变成黯然的冷漠,安灏舟欲言又止。
颜笑薇如今已经无心搭理他,看着面前欲言又止的少年,她只觉得无比疲惫。
“如果你是因为觉得可怜,所以想要来安慰我,我不需要!”
少女的神色冰冷且陌生,她垂下睫羽,甚至不愿意再多看自己一眼。
见状,安灏舟即便想要说些什么,也只能选择住口。
他看着这样的颜笑薇,心里无端的泛起难过。
在还很小的时候,他们也曾是很好的朋友,只是不知道从何时开始,一步步的走到了今天这个局面。
意识到少女此时并不想要看到自己,安灏舟只能转身离开。
他回身,就看到缓步走来的顾晚歌。
“顾兄……”
安灏舟本来想问他刚刚去了哪里,就看到顾晚歌身后的人:“……魏大人?”
顾晚歌回头,就看到朝着自己大步走来的魏行之,她眉头轻挑:来的可真不是个好时候。
“小公子……”魏行之欲言又止,他显然已经发觉到颜府内的异常,“这是怎么了?出了什么事情?”
周围面色焦急的下人,地上一路的血迹,以及坐在屋外台阶上满手鲜血、一脸泪水的颜笑薇,无不昭示着颜府出了大事。
“说来复杂。”顾晚歌随便敷衍了一句,将话题转回到魏行之的身上,“看你神色匆匆的,是来找我的吗?……出了什么事情?”
“小公子,我是来找你回去的……”魏行之顿了顿,看了眼一直盯着这边的安灏舟,凑到顾晚歌的耳边低声说道,“京都来人了。”
“什么?”
顾晚歌神色微愣,诧异的抬眸,做出一副震惊的模样,她看着魏行之,用眼神询问此话的真假。
魏行之神色凝重,无比认真的点了点头。
“我们必须马上回去,小公子。”
他说着,就要带顾晚歌离开。
男孩跟随他走了两步,又突然停了下来。
“小公子?”
魏行之疑惑的回头,就看到男孩目光落在不远处的颜笑薇身上,露出犹豫的神情。
“小公子……”魏行之忍不住的开口,“莫要再横生枝节,今时不同往日。”
他低声劝道:“若是在此时牵扯进去,就真的要瞒不住了,颜小姐身边有的是能照料她的人,不会出事的!走吧!”
他说着,就要拉顾晚歌离开。
安灏舟本来以为顾晚歌会留下来安慰颜笑薇,没想到他居然也要离开,他有些意外,下意识地便上前拦住了两人的去路。
“顾兄你要去哪儿?”
顾晚歌平日里对颜笑薇一直多加照拂,没道理在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后却一走了之,而且来找他的还是魏行之,不是容奕和梭梭……
“是出了什么事情吗?”安灏舟打量着他们之间凝重的氛围,因为今日发生的事情都太匪夷所思了,所以他瞬间便想歪了,“不会是校场那边也出事了吧?是曹将军出事了吗?他怎么了?伤的重不重?有没有生命危险啊……”
“安少爷!”魏行之眉头微跳,喊了两三遍才让安灏舟安静下来,他微笑道,“你多虑了,将军身体好的很,校场也没有什么大事发生,我想,若是你能安安分分的不来捣乱,将军能过得更好。”
“没事儿就好!没事儿就好!”安灏舟耳朵里只能听见前半段,至于后面那半段,他听到也全当没听过。
魏行之:“……”
“既然没什么大事,那你们怎么一副急急忙忙的样子,顾兄,你不管颜笑薇了吗?”安灏舟回头看向坐在台阶上的少女,此刻她还沉浸在悲伤之中,丝毫没有意识到周围发生了什么。
安灏舟道:“你一向照顾她,竟然要在这种关头离开吗”
“安少爷此言差矣!”魏行之顿感不妙,生怕安灏舟再多说几句,自家这位令人不省心的小公子就要一意孤行的留下来,因此立刻出声打断了他,“眼下颜府出了大事,虽然我并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是我知晓,颜老爷是在府上的,他既然现在还未曾出面,说明事情已经脱离了掌控。”
“所以,就算我们留在这里也是于事无补。”魏行之道,“安少爷若是真的想要帮助颜大小姐,还是快点儿去寻你的父亲安太守,他与颜老爷素来交好,是此时最适合出面来解决问题的人……安少爷,你听懂了吗?”
安灏舟似有所悟的看着魏行之。
魏行之见状,忍不住的叹了口气,直接提醒他道:“安少爷,快去找安太守啊!”
“哦……哦!”
安灏舟猛然明白过来,立刻着急忙慌的朝着府门的方向冲去。
眼见少年被打发走,魏行之未免再出事端,立刻带着顾晚歌离开了颜府。
安灏舟急急忙忙的赶回太守府,刚踏入府邸,他才想起来自己爹如今这个时候不在府上,还在官衙里,立刻便吩咐下人去把人给叫回来。
担心下人请不回来,安灏舟索性坐上马车跟着一同去官衙找人。
他心跳的飞快,豆角在旁边担心的喊了好几遍他才回神。
“少爷,你到底是怎么了?”
豆角此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受安灏舟的嘱咐去长乐斋买烤鸭,以便少爷去讨好那位曹大将军,没想到一回府,就看到自家少爷慌慌张张的要去找老爷,还一副失了魂的模样。
豆角被自家少爷这副模样给吓坏了,稀里糊涂的跟着他一起上了马车。
“豆角……”安灏舟眼圈微红,之前事情发生的突然,所以他一直都没有反应过来,如今回神之后,少年才渐渐的升起恐惧之色,他紧紧的拽住豆角的衣裳,说话都有些哆嗦,“死……死人了……”
安灏舟并非没有见过死人,灾年乱世,他曾见过一车车的尸体被拉出城外焚尸烧毀,只是那时他年岁还很小,并不懂得‘死’代表着什么。
然而今日,他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林姨死在了自己的面前,那个温柔美丽的女子,满是鲜血的倒在了地上,成为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安灏舟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他再也见不到林姨了,那个温和可亲的女子,从此只能在回忆里才能见到。
“少爷……少爷你怎么了?”
眼见自家少爷哆哆嗦嗦的说了句吓人的话后,就又开始发呆发愣,还一脸难过的哭了起来,豆角顿时就更加害怕了,他又着急又担心,连忙去推自家少爷,免得他真的丢了魂。
“豆角……”安灏舟看着豆角,难过的抽噎着说,“林姨……林姨她死了……”
豆角替自家少爷擦眼泪的动作一顿,随即眼睛猛地瞪大,露出震惊的表情。
豆角以为自己听错了,可是少爷紧紧的拽着他,一边哭一边不断的重复着这句话,看到少爷这副模样,豆角也不由得的难过起来,开始跟着安灏舟一起掉眼泪。
“轰隆——”
雷声愈发响亮。
安灏舟打了个哆嗦,原本昏沉杂乱的思绪反而被吓得清醒了一些。
他难过的同时,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好像哪里有些不太对劲。
“顾兄……”
安灏舟喃喃出声。
他今日真的是太安静了,平静的简直反常。
按照顾晚歌以往的性格,他绝不可能一句话都不说的。
想到魏行之神色匆匆的行径,以及他同顾晚歌神神秘秘的交谈,还有顾晚歌明显有些异样的神色……很显然,魏行之在说谎,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情!
但眼下,安灏舟也只能按照魏行之的话,先去找自家爹去解决颜府的事情。
“晚歌小公子……”
豆角随着自家公子喃喃自语的话低声抽噎出口,随即他就想起什么似的,猛地拍了下自己的脑门。
“少爷!少爷!!”豆角擦了擦自己的眼泪,连忙拉住了安灏舟的衣服,神色激动的说,“晚歌小公子……他……他……”
因为之前的抽噎所以有些上气不接下气,豆角半天才激动的说出口。
“他好像要走了!”
安灏舟微愣,有些没反应过来。
“我去长乐斋买烤鸭的时候,看到曹将军和魏大人两个人骑着马神色匆匆的往城门的方向赶去,似乎是有什么十分紧要的事情。”豆角道,“我想着,或许能帮少爷你找到可以拜曹将军为师的办法,所以就偷偷的跟了上去,结果一路追到了城门口。”
“我看到,曹将军他们在同一批商人打扮的人说话,约摸有二十余人,都长得十分面生,他们的口音和晚歌小公子一模一样,一听便知道是从京都来的。”豆角说着,眉头微微皱了起来,“而且……那些人虽说是做商人打扮,但是身上的气质和曹将军的那些部下十分相似,一点儿也不像是商人……”
安灏舟听得有些着急,忍不住的催道:“豆角,你能不能少说点儿废话!说重点!顾晚歌他为什么要走?他要走去哪里?”
“我也不知道。”豆角弱弱的道,“我不敢靠太近,听不清他们具体在说什么,但是那些商人很明显是来吕城接人的,他们一群商人,却个个都骑着马,还只备一辆马车,马车里面还没有人,是空的,看起来很像是为什么人专门准备的一样。”
“其实一开始的时候,那些商人带着货物,看起来像是要同曹将军做生意的样子,但是曹将军似乎是因为出来的着急,所以并没有带钱袋,因此便命令魏大人回去取钱袋。”
“曹将军则是留下来检查货物,虽然说是检查货物,但其实他一直在同那个商人领头讲话。”豆角道,“我想着,他们同是京都人士,许是曹将军同他们相识,特意托他们带货物来的,毕竟这些商人还是曹将军亲自来迎接的呢!所以也就没有多想,从长乐斋拿到烤鸭后就回来了。”
“结果,刚走到路口,就看到魏大人神色匆匆的带着晚歌小公子骑马离开。”
豆角道:“我那时才反应过来,魏大人根本不是回来取钱袋的,他是特地回来找晚歌小公子的!”
“为什么要找顾晚歌?”
安灏舟其实心底里面已经有了答案,只是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他一时间有些接受不了。
“……这还不明显吗?”豆角说,“虽然晚歌小公子说自己是书童,但明眼人都瞧的出来,他身份肯定不一般!现如今,一定是要回京都城去了!那辆空出来的马车,想必就是为他准备的,而那些商人,也多半儿就是来接他回去的!”
“我看他们风尘仆仆却又十分焦急的模样,想必是很着急的要带小公子回去。”豆角道,“我就连忙赶回来想要告诉少爷你,谁能料到……居然发生了这样的大事……”
后面的话,豆角越说声音越低,生怕伤到少爷的心。
“……”
安灏舟沉默的垂下头,手攥紧了自己的衣角。
马车停在官衙门前。
豆角看着没有动作的安灏舟,小心翼翼的提醒他下马车。
安灏舟沉默着起身,踏出马车的那一刻,他看着官衙的大门,终于下定了决心。
“少爷?”
在豆角疑惑的惊呼中,少年跳下马车,动作迅速的解开马身上的牵绳,然后翻身上马,他一拉缰绳,嘱咐豆角去寻自己父亲到颜府,然后头也不回的纵马离开。
“……”
……
颜笑薇仍旧一动不动的坐在门外的台阶上,小喜红着眼圈,一边掉着眼泪,一边小心翼翼的替自家小姐擦拭着手上的血迹。
颜笑薇神情呆滞,一点儿反应也没有。
急促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小喜回头,就看到急匆匆的赶来的安灏舟,她有些诧异:“安少爷,你不是刚刚才……”
少年径直的走到颜笑薇的面前,不由分说的就要把人拉起来拽走。
“跟我走,快!”
颜笑薇被他拽的踉跄着走了几步,回过神后用尽力气的甩开了少年的手。
“安灏舟,我现在没心情搭理你!”
“顾晚歌要回京都了!”
少女冷漠的神色微微浮动起波澜。
“颜笑薇,我知道你很难过,可是林姨她已经……”
“我娘亲才没有死!!!”
少女歇斯底里的吼道,似乎是害怕惊扰到房屋里的人,她放轻了声音,低低的道:“大夫……大夫还在里面救她呢……还有希望的!还有希望的!!”
“你少自欺欺人了!”
安灏舟毫不留情的戳穿了少女的幻想,面前的人明显的顿了顿,随即回应他的便是颜笑薇愤怒而又怨恨的耳光。
少女眼中泪光闪烁,噙满了恨意。
“你永远都是这样!”她咬牙切齿的重复道,“永远都是这样!”
毫不留情,从不温柔。
“可是顾晚歌还活着。”安灏舟看着颜笑薇,认真的道,“他马上就要离开了,你要想清楚,一旦他回去京都,你们这辈子都很难再见到第二面,你难道就要这样同他分别吗?”
“我……”
“你会后悔一辈子的!”
颜笑薇原本倔强的神色顿时变得茫然起来。
见她这副模样,安灏舟毫不犹豫的替她做出了选择。
“跟我走!”
他拉着少女快步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