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韵。
顾晚歌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是在上一世的时候。
黎太傅因为是容奕的老师,所以受到牵连被打为逆党,他不堪受此侮辱,因此血溅当场,以证自身清白。
然而并没有什么用,他依旧被打上了畏罪自杀的逆党罪名,妻子儿女尽皆成为罪臣亲眷,因为容泽施恩罪不及家人,所以留在世上艰难苟活。
后来黎韵的哥哥因为意外而死,她的母亲也郁郁而终,只留她独自一人存活于世。
她大概是被逼的疯魔了,所以站在高楼之上,用血写诗,痛骂容泽虚伪残忍,草菅人命,五雷轰顶,不得好死,反正骂的很难听,而且诗写得还挺好,虽然在天昭国内禁传,但是在南陵国可是脍炙人口,她还因为此诗被南陵国许多文人雅士奉为才女!
黎韵最后是被活捉的,她原本是想要自焚而死,结果没死成,被活捉进了大牢,然后严刑逼供,摁下问罪书后,第二日就死了。
似这样的人有太多太多,他们的复仇不过是飞蛾扑火,根本伤不到容泽半分,他依旧安然无恙的位于高座之上,成为人们口中赞不绝口的贤明君主。
顾晚歌第二次见到黎韵,是在容奕的身后。
彼时是正值容泽的寿诞,他难得放口,允许容奕这个十三年都未见过一面的儿子返回京都,来为他贺寿。
顾晚歌便是在寿宴之上,注意到容奕身侧的黎韵。
彼时那个少女一袭寡淡的灰色纱裙,面覆黑纱,目光冷如寒水,她被火烧毁了大半张脸,溢出面纱之外的伤痕,被墨笔勾勒出的花纹掩盖,然后用碎发遮着。
她改名换姓,成为了容奕的侧夫人。
很多年过去了,一个小小的黎韵,早已被世人遗忘。
顾晚歌记忆力太好,而且,她的直觉很恐怖,当她感觉到异样时,她便会把这股异样弄清楚,然后,她便查到了一些令人无比感兴趣的事情。
比如说,黎韵的哥哥还活着。
再比如说,黎韵是故意假死。
再再比如说,这一切背后所谋划的人,都是她那位看似懦弱无能,实则惯会当老六的幼时好友,容奕所为。
“哼!你以为我没被罚吗?”容奕生气的说。
记忆里的那张人脸碎裂,取而代之的是面前这张稚嫩的脸颊,顾晚歌歪了歪头,看着面前这个喋喋不休的男孩,很好奇他到底是怎么变成记忆里那样的。
“我不过就是在一次宴会上,偶然撞到她被欺负,想着她是我老师的女儿,所以才出手帮了她一把,没想到她就缠上我了!”容奕越想越觉得自己悲催,“可能是因为我救了她,所以她就觉得我好欺负吧!每次都拽着我,半天说不出来一句话,我烦她两句,她居然就哭了,然后别人恰好进来,都以为我是在欺负她!你说我冤不冤?”
“偏偏我还解释不清,她就会一边哭一边摇头,不知道的还以为我逼她不能说呢!”容奕愤怒道,“每次遇见她都倒霉!太晦气了!”
顾晚歌:“这种事情,我怎么头一回听到?”
“这种丢脸的事情,要不是被你见到,我一辈子都不会同你讲的!”
“那你还有什么其他丢脸的事情吗?说出来叫我开心开心!”
“……”容奕愤怒且无语,“顾晚歌!!”
“听到了!”顾晚歌捂了捂耳朵,“叫这么大声做什么,耳朵都要聋了!你这么激动的吗?那种事情说这么大声不好!”
容奕:“……”
身后替他们打伞的太监:“……”
……
重新回到宴会时,宴会已经快到尾声了。
顾晚歌无所事事的坐在位置上,摆弄着自己手里的梅花。
顾锦朝怕她冷,还偷偷给她递了个暖手炉过来。
容奕还是没逃过贤贵妃给他准备的那些莺莺燕燕,一回宴会,就被贤贵妃身边的姑姑给叫走了,现下正一个个的认识那些各有千秋,无一不是美人胚子的表姐表妹们。
顾晚歌眸光一转,正好对视上那个时不时看自己一眼的男孩。
男孩一袭云锦纹的青衣,江佑北似乎很喜欢穿青色的衣服,顾晚歌记得自己前世每一次见到他时,他除了款式花样不同外,颜色都是清一色的青色。
顾晚歌虽然喜欢穿红色的衣裳,但也不是天天穿这一个颜色,江佑北要比她夸张的多。
男孩有一双极为清亮的眼睛,与顾晚歌这类人的清澈不同,他的清澈是那种没有见过人间险恶,所以不知世事的清澈,他长得也是那种干干净净,不食人间烟火的相貌。
这样的人,是怎么撞到自己的枪口上的?
顾晚歌对江佑北的印象一直都很模糊,除了隐隐约约的一道青色外,她居然连他的脸都记不起来。
说起来,她上一世死的时候,容奕还曾问过她江佑北的事情,那时候她也是记忆很模糊。
……为什么会这样?
顾晚歌跟江佑北对视,直到男孩终于瞪不下去,避开头时,她才垂眸思索。
这样的一张脸,按理来说她不应该会轻易忘记才对!
“……”
……
顾晚歌很快便跟江佑北第二次见面了。
男孩有些腼腆的躲在父亲的身后,只露出一双清澈的眼睛来打量四周,好奇的看着对面和父亲说话的顾宁城。
他目光乱扫,看到顾晚歌时,显然还记得她之前把自己瞪吃瘪,因此学聪明了,不再跟她较劲,反而是很快的瞪了她一眼,轻哼一声撇开了头。
顾晚歌:“……”有病吧!
江佑北的父亲名为江晟,他才刚刚安置下来行李,就连忙带着自己的独子江佑北前来建宁王府见礼。
男子看起来十分年轻,面容俊秀,亦是一袭青色的冬衣,他身形修长清瘦,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柔柔弱弱的书生一样。
江晟是头一次到京都来,他原先只是一个知县身边的文官,因为对容泽有恩,这才被提拔进京都,一跃成为兵部郎中。
这次到京都来也是他人生头一次出远门,因为之前过得很清贫,所以头一次到繁华的地方,还曾闹出过不少的笑话。
不过他本人倒是很豁达,一点儿也不为别人的取笑而气恼,反而能坦荡大方的自嘲,直爽的性格倒是与其白面书生的皮囊颇为反差,顾宁城同他交谈两句后,两人便一拍即合,瞬间熟稔了起来。